交談間,三人跟著鎮撫司已經來到了城外。
出了界碑,路便越來越荒涼。可越荒涼,對沈牧儀來說,就越熟悉,心中的猜測越加被證實。
果然是來這個地方!
那個鼓起的土包實在熟悉。鎮撫司這群酒囊飯袋被一分為二,對立站在兩側。兩隊人最前端,便是談柯和塗邵兩人。
他們剛站定腳步。談柯罵罵咧咧著準備轉身,試圖和塗邵再來一場嘴炮。
就在那前一秒,沈牧儀抓住了柳靜姝的手腕,將沒任何武力傍身的她,一下帶進右側石樹製造出來的擋身處。
溫熱的吐息仗著身高肆意貼上她耳廓後的皮膚,柳靜姝被癢得瑟縮了一下。
“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對不住。”
自從磐石關再遇後,他這張嘴就不知道跟她說了多少回對不住。
柳靜姝仰了點頭去看他,那張臉依舊傲然清朗,此刻大概是距離太近,染走了她耳廓的淡紅,可他表情卻一如既往的正經。
正經到柳靜姝一度懷疑是自己太齷齪了。她吞咽了口唾沫,索性低下頭再不看他的臉。
這塊石頭不大不小,剛好能遮住兩個人的影子。
從亂七八糟中回過神來的柳靜姝,這才想到此行之中,還有一人。
手戳了戳沈牧儀的袖子:“池霽呢?”
被戳袖子的那隻手顫了下,遵從本能地頓在原地。
沈牧儀隻能伸出另一隻手,朝上指了指——那個黑衣少年一手扶著樹枝,一手搭在腿上,正麵無表情地盯著她。
見她看來,翻了個大白眼,還無聲做了個口型:見色忘義。
這方隻有風吹過雜叢的聲音。
柳靜姝回了他一個假笑,馬上就神遊開外起來。
自打來了潯棲,她和沈牧儀的關係就不進反退。其實隻要仔細想想,她和沈牧儀之間,也談不上什麼進退。
他依然是彬彬有禮的溫柔,她也依舊是沒心沒肺的活潑。不過就是故人重逢,還對自己,好了那麼一點點。
少年的睫毛落在初秋的暖陽裡,根根分明,寸寸撩撥。
於是她終於卸下一些隱晦的心防,再次扯了扯沈牧儀的袖子。
他正豎著耳朵仔細聽鎮撫司的交談,僵在原地的手感到一絲扯動,不解地低下頭來看她。
“原諒你了。”
小姑娘毛絨絨的腦袋低在他胸前,彆扭而又小聲地說道。
這是她慣有的動作。
從前被他做的菜饞得不行,又礙於麵子嘴硬著不吃。最終都會這樣,低下頭,聲音輕輕的,樣子傲傲的,然後說“勉強還能下肚,那今晚你就不洗碗了吧。”
即使,現在鎮撫司的人就在不遠處,池霽就在旁邊的樹枝上。沈牧儀看見她這樣熟悉的姿態,還是好想摸下她的頭。
可最終,他還是克製住了自己的動作,隻向她更靠近了一點,讓光將他倆的影子模糊在一起。
“其實你不原諒我也沒關係的。”
我很樂意你生我一輩子的氣。
那樣,我就能打著哄你的旗號,名正言順地給你做各種菜,剝各種殼,帶你去各種不同的地方,看山海雲川。
不過,小姑娘,你還得等等,等我要來一個天下安穩。
那時的景色,才是最好看的。
“喂、喂——”
樹上的黑衣少年實在看不下去了,折了一根小樹枝往下一丟,將走神的兩人拉了回來。
“你發什麼愣呢?人家都吵完準備走了,你還站這兒呢?”池霽聲音極小,但為了讓兩個人都能聽見,又不得不用上點巧力,才能將聲音牢牢控住。
脖頸的筋都奮力地暴了出來,見到兩人的魂被喊了回來,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真是要了小爺命了。”
他縱身一跳下了樹,幾步走到又被刨開一遍的空墳旁。
鎮撫司的人已經不在這了,池霽拎著酒壺斜斜看著鎮撫司離去的方向。
“怎麼樣,還跟嗎?”
“不跟了,他們應該回城稟報去了。”沈牧儀撚起一點土,“上回我漏了件事沒跟你們說。”
“什麼?”
“這墳在我來之前,就被挖過一次。”
那點土被灑回了坑裡,柳靜姝和池霽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感歎道:“得虧這墳是個空心的。”
要不然,實在太缺德了。前前後後被掘開三回,要真有人安葬在裡麵,死了也得被氣活過來。
木牌經過鎮撫司之手,被遠遠丟在一旁。
柳靜姝四處找尋,終於在一塊石頭邊找到了,幾步撿了回來,忽想到墳邊就是萬人塚,一陣惡寒竄上脊梁。
直衝鼻腔,打了個噴嚏——“阿嚏!”
“怎麼了?”沈牧儀忙問。
她揉了揉鼻子:“沒事,就是忽然想到紙條上說的萬人塚,有些那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