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墳三顧 我很樂意你生我一輩子的氣……(2 / 2)

山柳濟人間 一介惑認 4559 字 9個月前

“萬人塚……”沈牧儀輕念,想起來一截書中記載的往事,他說,“這個萬人塚不是戰爭留下的。”

“嗯?那還能是怎麼留的。”

她沒看到池霽僵了一瞬的神色,聽沈牧儀道:“你知道的,蘆槿兩國立國至今不過十八載。在十八年前,兩國合並起來,還叫做滄珈苜。”

“嗯。”

“這麼短的時間,兩國百姓根本不可能產生什麼完全不同的風俗,磐石關的山花節亦是如此。”

“山花節最早是因為滄珈苜時期,泰渝洪澇頻發,當地百姓受不了才有的這個節日。潯棲比鄰十四洲,在當時,這三個地方是滄珈苜洪澇最嚴重的幾地。”

“其中之首,屬十四洲。”

柳靜姝望向那個石塊,她好像隱隱約約明白了這個萬人塚是如何而來的:“你的意思是,這個萬人塚裡埋葬的,都是洪澇之中死去的人?”

沈牧儀點了下頭,又將她手中的木牌好好插回了墳前——哪怕是個假墳,也得稍敬畏點兒。

“準確來說,都是十四洲十多年前死於洪澇的人。”

“據說當年十四洲境況極慘,等洪潮褪去,渭城來的官員沿路找了許久,都沒看見大範圍的屍堆,直到潯棲邊境,天鑿巨坑埋其屍骨。”

寥寥幾句,便可想象當年慘狀。

“向來是天意弄人。”她歎了句。

忽想起來閒書之中曾有一言:國之瘧疾輔以君暴政,剛正者揭竿而起,謀亂者胡借天之諭,以下犯上,全一己之私。

她問:“那代君王,史書又是怎麼記的?”

“滄珈苜末期更迭過兩位,你問的哪個?”

柳靜姝還沒想她該問那個,一旁池霽急吼吼插嘴進來:“好了好了,閒聊的夠多了,咱還站在人墳邊呢,雖是個空心的,好歹麵子上還是個墳,你倆得給墳麵子啊!”

他一腳踩上沈牧儀剛堆好的土包,又給它踩癟了一點。

“……?”柳靜姝上下來回看,“給麵子?”

你給它麵子了嗎?

池霽臉皮厚過長城,生硬地掰扯開話題:“咳!你剛說到哪兒來著?在你來之前,這墳還被挖過一次?”

沈牧儀古怪地看他一眼,搞不懂這人突然又是怎麼了。

想了想要真說下去,那還有的可說,他們確實沒那麼多時間在這談古論今,於是接著說道:“若所猜不錯,那人就是在曲水亭時,射來一箭的那個。”

“他是誰?”柳靜姝問。

沈牧儀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具體叫什麼名字,隻不過他應該知道我的身份。”

在兩人不解的眼神裡,他解釋道:“兩國建立後,都各自新建了一個官部,蘆國的叫‘衛巫’,槿國的,據說叫‘暗廠’。”

“其實聽名字就能知道,這個官部裡的人乾的事,都不能搬到明麵上來。也就是通常話本裡說的密探。”

柳靜姝驚訝地瞪大了眼。

這段日子裡她見到的東西可比前三年刺激多了,先有偷天換日的易容,後又有衛巫暗廠。

她又問:“你的意思是,他是衛巫的人?知道你來槿國調查丁裕震的事,先挖了一遍墳,然後告訴你,可以從這下手?”

“是這個意思。”

一旁,池霽又修修整整將墳包摞齊了,叉著腰看木牌上的名字。

“萍姍、樂歸之墓。”他逐字慢念出來,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聽你上回講丁裕震家書上的內容,有提及過‘樂歸’這個名字,那這個‘萍姍’應該就是他妻子了。”

柳靜姝聽言又去看那木牌,即使現在明白這是個假的,但看上麵的字,卻仍覺得一筆一劃刻得極認真。

“他為什麼要弄個假墳在這?”柳靜姝想不明白。

“丁裕震既然被挑來做鶴歸樓的老板,那挑他的人必定會攥一個他的把柄在手上。他信信都以‘寄思於信,望妻安順,望兒安樂’這句話開頭,不難猜妻兒便是他最大的軟肋。”

“現如今他在磐石關算徹底暴露,逃回潯棲,若說他首先會做的事,就是將自己的妻兒轉移位置,我覺得……”他頓了下,“很合理。”

柳靜姝也跟著沉吟了下:“嗯……所以,這個墳是他用來混淆視線的?那!”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那潯棲的那場火就是他放的?為的就是讓潯棲的人眼裡,萍姍和樂歸成了已死之人,加之潯棲的父母官向來辦案馬虎,隨意結案大有可能。他縱火燒家,燒出來的,是她妻兒的活路!”

“對了!”沈牧儀笑意吟吟,“還是那麼聰明。”

“嘿嘿。”

“好了好了,跟著他們看著把墳刨了第三遍,現在鎮撫司也走了,我們幾個站在這,也沒什麼事了吧?”

池霽摸了摸酒壺。自從知道了江家出事,他的酒都停了一段時間,壺裡空空,一滴都沒有。

現在看著丁裕震的事有了個大進展,他忽然就想喝上一口。可以是為他倆開心,也可以是借此蒙騙自己買個醉。

江家的出路,又在哪呢?

靠沈牧儀去和金韞來一場和談?那等兩國平定都是猴年馬月的事了,江家說不定早就載進史冊了。

“哎。”他歎了口氣打頭走在回城路上,“世事當真無常啊。”

若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在漳陽拒絕江挽樓呢。

“池霽!”柳靜姝跟了上去。

落在後頭的沈牧儀微微皺了眉,那樁事其實早該跟池霽說了,隻是來時路上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還有便是,他也在糾結。

池霽雖有個醉語堂,但醉語堂不問世事,是個隱世之幫。他這個堂主根本沒有什麼要事要去交道,自然而然落了個輕風快意。

輕風快意之下便是無所顧忌的莽撞。

“真希望他聽了後,能有半刻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