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師走在儀仗隊的最前側,而後依次是手灑黃符的誦經和尚,端著敬獻之食的宮中太監,越過一個又一個各司其職的人頭,柳靜姝看見了那頂明黃轎子。
轎子前後,便是與他們同住在東來順的鎮撫司人。
俞溱楊和那日一樣,站在金韞轎子的一邊。
前頭樂師哀樂一吹,後頭他就要端著一張冷臉皺眉,無關其他,隻是因為這些形式主義的嗩呐喇叭實在吵人。
還有那些黃符紙。
隻要樂一響,黃符紙便會從誦經和尚手中被揚向天空。
不過今日的風大概格外喜歡與人作對,每每他們一扔,要不了多久,風就會把它們吹得亂七八糟,最後糊在人臉上。
或許是神佛也看不慣這些借著他們由頭來過戲的章程。
柳靜姝隻看了一會兒,便覺得實在沒趣。下了樓,找小二。
昨日回來路上,池霽一路醉醺醺的,跌跌撞撞。好在沒怎麼摔倒過,倒是不再揪著沈牧儀領子,非要和他論出個高低長短。
不過,就他那時而高興,時而不高興的樣子,讓一旁的柳、沈二人十分擔心,就怕他給自己憋瘋了。
他們也沒說就不管江家的事了啊。
“怎麼說挽樓也是我朋友,我是那種朋友出事,就甩甩袖子當不認識的人?”柳靜姝喝完最後一口麵湯,自顧自說著。
想起昨日他倆揪在一起的樣子就覺得嚇人。
事後越想越不對。說好的信她卦呢?她在一邊拚命說著“逢凶化吉”,那貨全當耳旁風置之不顧了。
一旁小二將剛烙好的餅端了上來。
“姑娘,你和那位黑衣小哥是兄妹吧?我看了你們幾日,你和那白衣公子……嘿嘿,肯定不止這關係。”
“咳咳!”她剛喝下去的一口麵湯嗆在嗓子裡,被小二這語出驚人的話嚇了一大跳。
小二一臉看破不說破,接著說:“我瞧你們這關係實在不錯,才多問這一句。你看啊,一會兒是兩位公子一起下廚給姑娘你做吃的,一會兒又是那黑衣公子特意來幫你帶一頓飯,如今又是姑娘你給樓上那位公子帶飯……”
“你們在說什麼呢?”踏門進來的人開口道,正是小二口中的白衣公子。
沈牧儀看著被咳得臉都憋紅了的柳靜姝,確實好奇小二說了什麼,才能有這副要了她命的樣子。
“欸!這位公子回來啦!我剛才在說……”
小二話還沒說話,就被柳靜姝打斷了:“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吃東西吃得急,嗆住了。”
她僵著笑起身,端起桌上的盤子,眼神亂飛,說:“一起上樓?他昨天那樣子,我怕他晚上喝酒喝死在房裡。”
但見沈牧儀站定在桌邊,問:“這是你早膳?”
柳靜姝的笑更僵了,甚至有點苦了臉:“我這幾日,就是犯懶犯得厲害,總要睡到了幾近晌午才肯醒來。”
有點兒委屈,但更多的,好像是理直氣壯?她就是沒那麼多事要一大早起來。
但站在這個天未亮就起來的人麵前,似乎,就顯得不是那麼合適了?
“要不是街上的哀樂像在叫魂,我還能醒得更晚點兒。”她小聲著。
沈牧儀卻將這幾句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能睡晚點兒就晚點兒,能讓你多睡會兒,也是我功德一件。”
“錢付過了嗎?”他側頭問後頭的小二。
小二也樂得不行,點點頭:“付過了付過了,姑娘看著就是個文氣人。”
“行。”他一手拿過柳靜姝手中的盤子,走了幾步沒看見人跟上來,便說,“上樓啦,這會兒不怕他喝死在裡頭了?”
甚至不用回頭,他就能知道小姑娘過來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樓梯,等停到池霽門前,柳靜姝啪啪拍了兩下:“醒了沒?”
原以為回應他們的會是一片死寂,沒想到裡頭人活絡得很,一聽到動靜便跳了起來,慌張心虛的聲音應來:“欸……!你、你乾嘛?”
門外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困惑。
在裡麵搞什麼名堂呢?
柳靜姝一挑眉,對著沈牧儀朝門那側歪了下頭,沈牧儀便一腳踹開了門。
哐當、哐當,跟池霽那拔涼拔涼的心步態一致。
他堂堂醉語堂堂主,來去自如,從沒怕過誰。可在這會兒,卻尤其怕這兩個步步逼近的人。
眼珠子轉到沈牧儀手中的盤子上,他遮遮掩掩,生硬地問:“你們來給我送飯啊?謝謝謝謝。”
柳靜姝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在門開的刹那,池霽藏起來的東西。
她一掌拍上桌,逼問道:“你在乾什麼?藏什麼東西了?”
沈牧儀閒閒站在她身後,姿態頗有種靠山的意味。
池霽假笑著:“沒、沒什麼啊,你看錯了吧?”
“真沒什麼?”
“真沒什麼!”
“啊!那你身後怎麼有東西?!”
“哪裡?!”
他連忙扭身,隻感到自己手中被抽走了什麼,腦子在一點一點回過神來。這不過是最低級的聲東擊西。
完了!他想。
抬頭,便看見對麵那兩人的眉一寸一寸皺了起來,臉色一分一分冷了下來。
然後,沈牧儀將踹開的門仔仔細細關上了。
柳靜姝將那張圖放回桌上,神色正經:“你打算,劫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