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潮 那便跟著你,解甲歸田(1 / 2)

山柳濟人間 一介惑認 4763 字 9個月前

那張從池霽手裡奪來的圖上,仔細描繪了潯棲地勢。

他像是跳出了牆裡街院的暈頭轉向,半停在上空俯視這座城池。一覽眾山小般,將何處為高地,何處為低窪標注得一清二楚。

以至於圖上寥寥幾筆的路線推測,都顯得那麼居心叵測。

整個屋子的空氣都固住了。意料之外的,柳靜姝和沈牧儀並沒有說什麼。

被看破意圖的池霽空著手,尷尬地懸在半空。他一寸寸收回,撓著頭去看他們的臉:“你們……沒什麼想說的?”

想說的?那可太多了。可正是因為太多了,滿腹稀語一股腦堆到嘴邊,無從說起。

兩人神色複雜,對視一眼,終是柳靜姝歎了口氣,拉開凳子坐下,斟酌著問:“你……是不是有點兒莽撞了?”

“我知道。”

他這股乾脆亦是出乎兩人意料,在他們詫異的眼神中,池霽頗有股隨便了吧的感覺。

“我當然知道你們在顧慮什麼。”他說著朝向沈牧儀,“昨日是我不對,我過激了。”

沈牧儀搖了搖頭,將手裡那碟餅放到桌上,抱著臂站在柳靜姝身後。

聽他繼續道:“你來這是為了什麼,我們心知肚明,你有顧慮再正常不過。可我與你不一樣。”

池霽自嘲一笑,他是真的厭煩想起從前的事。但自從踏進潯棲,在這裡發生的事兜兜轉轉總繞不開一個“權”字。

“我畢生所求不過‘自由’二字,如今倒是多添了一樁可與‘自由’相媲。”

那張圖被放回了桌上。柳靜姝就看池霽轉著江挽樓送的那個酒壺。

無論池霽如何大咧咧不著調,這壺跟了他兩年,仍舊被保存得完好無損。

與那年臨秋清雨時,他站在側門的階梯下,從江挽樓手中接過來時一模一樣。

那時他將傘全遮給了這個急急忙忙去而複返的大小姐。

大小姐淋了一身朦朧的水珠,連睫毛都濕漉漉的。她將酒壺遞過來,裝載了滿腔少女懵懂的情絲。眼睛晶亮,像是終於找到了一縷朝思暮想的風。

可風之所以醉人,不過就是他身上那股無拘無束的勁兒在招搖著,於是她將彆離的淚隱在細雨中,朝風扯出一抹笑。

說:“池公子,這個酒壺你帶著。”

往後不論走到哪兒,你也總算能記得,還有挽樓這個人。

挽樓不似公子那樣,能穿林打葉聽驟雨,所以挽樓隻能將此壺贈公子,唯願公子莫忘。

酒壺搖搖擺擺,最終停在他計劃好出手劫囚的那一筆上。

“我本就是為了她而來的,斷不可能放任自己再錯過她一次。”池霽眉眼堅毅,“所以,不論這個消息是否真如你們所猜測的那樣,是鎮撫司放來故意引我們上鉤的假消息,我都會去一試。”

“但這件事與你們無關。”他掉轉話頭,又道,“因此我並不會以朋友的名義,來強求你們跟我一起冒這個險。”

將這些話說出來,他的腰杆便直了些,完全沒了剛被撞破時的尷尬。

他是做好了孤身前去的準備,卻聽柳靜姝喊他:“池霽。”

“我們是朋友。”

“非單指你和我的朋友。”

她指向沈牧儀:“你和他,我和挽樓,我們都是朋友。”

“既是朋友,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挽樓身陷囹圄,看你單刀赴會卻不管。袖手旁觀對我們來說,做不到。”

“可……”

“明日。”

還未等他完整地將話說出來,沈牧儀忽開口:“池霽,我們明日給你一個答複,來決定這件事到底該怎麼辦。”

說到底,三人之中論做主心骨,還得是這個少年馳騁沙場的小將軍。

不論池霽的醉語堂如何厲害,它終究是個隱匿在江湖裡不問世事的幫派。

加之池霽性情便不願摻和進朝堂事,這幫人單論武藝,還能不計後果地莽上去。可之後呢?

沈牧儀擺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細細給他分析道:“這事得從長計議。”

“且不論眾目睽睽下,你將一個定為死囚的人劫走會引起怎樣的轟動。單說天子之顏,都會被儘數掃在地下。”

天子之顏……

池霽默了,在這樁事裡,他確實從來沒想過金韞的存在。

“捆住他的那個人必不是個簡單角色,或許還能從中察覺出這世上存在著像你這樣的不可控之勢,屆時若他借口天子震怒——你、江家、小皇帝,都討不了一個好,一計三敗。”

“好吧……”若是明日定下來,也還不算太晚。

這事便這麼暫時敲下來了。

柳沈二人想著給他點時間緩緩,不再多待在他的房裡。

出了他房門,長廊上空無一人,沿街奏響的哀樂還隱隱有著。

“晚上有空嗎?”沈牧儀突兀問道。

“有啊,怎麼了嗎?”柳靜姝斜斜抬頭看去,不知是不是看習慣了,微光下,他的這張臉竟也讓人覺得俊俏得不行。

沈牧儀原本同池霽一樣,是雙桃花眼。小時候還作個奶娃娃時,便總有人說這沈家二公子生得病歪歪的,一雙眼睛倒實在不錯。

不笑時都覺得有幾分招人,隻不過看上去忒不好親近了些,因為他一咳嗽,眼底就像結了一層霜,把那些招人的秋水全都凍住了。

又有人說,他這般淡淡然的模樣,長大了就是個深情種。

誠然不假。他兒時確實活得挺冷冰冰的,多是因那副和沈斂煙如出一轍的病秧子身體。

像文跡淵那個二世祖,小時候走街遛巷捅出來的簍子多了去了,可他和沈斂煙隻能在家裡灌著一碗又一碗的藥。偶爾他們進進宮,給蕭吟做個伴讀。活得可謂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直到後來在孤螢山腳,碰見了這個背著藥簍子回來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