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成萬骨(三修) 我啊,是衛巫的人……(2 / 2)

山柳濟人間 一介惑認 7283 字 9個月前

鐘萬仇拔刀而出:“通融?通融你們冒充鎮撫司?”

然那女子的下一個動作,便是掏出了腰間的令牌。

“這下可否通融?”

鐘萬仇身形一頓,側目朝身後的坑洞看去。他們是那兩人,那坑裡那個又是誰?

“大、大人?”他身邊的人喚他。顯然也明白過來他們弄錯了人。

鐘萬仇手一揮:“我隻給你們一刻鐘時間。”

柳靜姝隻感到腰上環上來一隻手,便聽耳邊人清音朗笑道:“夠了,謝過。”

她連忙扶上沈牧儀的肩頭,進到那坑洞時,隻感覺潮膩撲麵而來。

她捏著鼻子,甕聲甕氣道:“這令牌居然真的有用!他們認人這麼疏散的嗎?”

沈牧儀輕笑:“非是他們認人疏散,而是幫我們那人早已安排好了。”

閒言間便到了坑底,虧得柳靜姝跟上來時還帶了隻火折子。拿出來一吹,看見了熟悉的兩個人。

她招了招手:“又見麵了啊,兩位掌櫃。”

兩人臉色都不是很好,像是失血過多。柳靜姝舉著火折子四處照了一圈,才看清這兩人都傷得不清。

丁裕震卻是先朝康賈暉道:“這就是你說的,不止你一個蘆國人?”

康賈暉並不搭理他,轉頭對柳靜姝身後的男人道:“要問什麼,就快問吧。”

沈牧儀看他一眼,目光短暫地掠過丁裕震,並不急著從這個一心求死的男人口中問出點什麼來。反倒對上康賈暉的眼睛,淩厲起來:“你一直在暗中追查他?”

康賈暉扭過頭,麵朝洞壁。

坑洞透著一股寒氣,將沈牧儀出口的話都染上了規矩的不近人情:“你的目的同我一樣,可你,是從哪得來的消息?”

軍中法紀嚴明,出了二心之人這樣的事,除卻馮老將軍與曹荀,絕不可能再有第四個人知道。所以這其中給了消息的人,又是怎樣的一個人,或者說,在這其中周旋著,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康賈暉咳了一聲,今日之後,他也不能再離開這兒了。既然他們兩個都要死,那麼說了也無妨。

“是章琅泉。”他幽幽開口,沒注意到角落裡奄奄一息的男人登時瞪大了眼睛,他說,“早在滄州出事前,章琅泉就秘密告訴了我,崠慕軍中或許有異端。”

沈牧儀還想再問,康賈暉卻阻止了他將出口的話:“小將軍,你若要將這點功夫耗費在我身上,那才真是浪費了。”

鐘萬仇給的一刻鐘時間正在一點點流逝,康賈暉與丁裕震孰輕孰重,在這刻不用再多言,都知道該是誰。

不論康賈暉什麼身份,他終歸是站在與沈牧儀同一戰線的人,唯有丁裕震……

沈牧儀轉而將視線挪到了丁裕震身上,朝他道:“孫守仁,你殺的。”

“對。”

丁裕震還沒來得及從聽見“章琅泉”三個字後的震驚中出來,便刹那聽到了沈牧儀的質問,渾身無力連帶著腦子都泛著疼,隻好簡短地回了個字。

真是看不透啊……那年他們將他送來的時候,隻告訴他磐石關的縣令是自己能信得過的人。原來,連鎮撫司這樣高高在上的,都被蒙蔽在鼓裡了嗎?

他好想笑,既笑鎮撫司,又笑自己。原來他早就被章琅泉作為情報賣送給了彆人。

情緒起伏過大,不小心扯到了摔下來時的傷,疼得他嘶了口氣。

他的下場就該是這樣的,丁裕震很清楚,兵馬交融的年歲裡,無論是哪方陣營的人,其實都是可憐人,可唯有他這樣的稱不上有多可憐。即使事出有因。

他模糊的視線裡,看見沈牧儀一臉淡色,他的嘴在動,然後慢一拍的,丁裕震聽見了聲音:“他來見你前動了我營中的東西。”

他?誰?哦……孫守仁啊……

丁裕震無力合眼:“他沒找到。”

“他出來見我前,還以為我是要他將清珀粉給我,但我那時候還管什麼清珀粉?我隻想他快點死,好了絕一切在蘆國能暴露我的人。”

“你們要清珀粉乾什麼?”

丁裕震睜開眼,複雜地看著沈牧儀:“我隻是被他們抓了把柄送來磐石關的人,全部的行動都隻是聽他們命令做事。”

“我並不知道他們要清珀粉究竟為了乾什麼,但是如你所見,他們手中,這類東西可不少。”

“既有毒,亦有藥。”

沈牧儀接過柳靜姝遞來的火折子,火光照在他身上,卻是一身正氣。

好一個既有毒,亦有藥。昏暗的橘調將他的脖頸映襯得更加難以言喻,他的怒氣被強壓下來,全都彙聚在脖頸上那一根青筋裡,一隱一現。

清珀粉從來都是他和他姐姐的救命關鍵,他們對清珀粉虎視眈眈,便讓他一直以來的猜測顯得更加合理。

沈牧儀閉了閉眼,問:“混入沈家一直給我和姐姐下毒的人,是誰?”

“沈家……?”丁裕震喘著氣,“我不知道是誰,我被他們送到蘆國後,就隻在磐石關呆著。”

陰潮的坑洞裡,瀕近閻王殿的丁裕震聽見沈牧儀朝前踩了一步,他費力喘著氣,一手攔在空中頓了頓,儘管他這般樣子,即使攔了也不會有什麼作用。

“我都已經這樣了,沒必要騙你。我知道,他們的計劃裡,應當確實有你說的這麼個人。”

“但……咳咳,但我隻不過是被他們攥在手裡,隨意掌控生死的一個螻蟻,我不能也永遠不可能知道這些事。”

沈牧儀的神情有一瞬空白。他與阿姐從小體弱多病,其實沈兆元與賀春雪早就起了疑,他們懷疑或許暗中有人在下著毒。

可裡裡外外將仆從都換了好幾撥,也沒排查出一個有問題的來。

他們兩個仍舊那樣的病弱,以至於有時候沈兆元又不得不信了,或許根本就沒有所謂的下毒人呢?或許就如坊間流傳那樣,是他殺戮太重呢?

“確實有我說的這麼個人,嗬……”沈牧儀嘲弄地笑了聲,再抬眼時,收了所有的起伏,“好,那麼……”

“最後兩個問題。”他道,“陸郢那時在小竹屋,給俞溱柏的,是什麼東西。”

“毒藥。”丁裕震和盤托出,“俞溱柏受命帶布匹進遙安,其中一步便是擴開這毒。”

“其實,俞溱柏手裡的事,或許也說得上和你有關係。”丁裕震又大喘了一口氣,這一喘牽動著內裡的傷,叫他覺得這坑洞內的空氣更加稀薄了。

他知道,自己命不長了,索性將能說的都說了,畢竟往後萍姍和樂歸的命,就要托付在他們手裡了。

“我們這些人都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想要什麼,但是這些毒,這些藥,都是依他之言所配製的。咳,咳咳……!”丁裕震猛咳起來,“從前有人說,或許是因為他的家人,不過這些都是謠傳罷了。”

沈牧儀知道他口中的“那個人”指的哪位,不過他們都一樣,根本不知道“那個人”具體該落在槿國哪個人頭上。

為了讓萍姍和樂歸往後的生活能不再被人打擾,丁裕震可謂是將所有能捕風捉影的東西,都老老實實告訴給了沈牧儀:“他們說……他們說那個人從前在意的人就是那樣死的,他心不甘,就想要所有人都依照著他在意的人的模樣死去……”

那個人,那個人的家人,那個人在意的人。聽起來荒謬,可所有的謠傳,總有一些難以揣測的事實依據。

沈牧儀的手逐漸捏緊,柳靜姝連忙握住他手。到底,是誰?

“還有一問。”

“崠慕軍中可還有你們的人?”

“沒了。”丁裕震的聲音弱了下去,已然是生命垂危了。

他本再沒什麼力氣,腦中卻走馬觀花地想起來了個人,如長日落山之際那一瞬奪目的餘暉那樣,丁裕震一下子睜開了眼,連帶著聲音都高了幾度:“不!還有!”

柳靜姝感覺沈牧儀的手逐力收緊,隱隱生著克製,他低聲壓製著情緒:“誰?”

丁裕震的臉在燭光裡一明一現,他費儘力氣笑了聲,將那個名字再度提及。

“章琅泉。”

章琅泉?!康賈暉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丁裕震,就如方才的丁裕震看他那樣。

便在他這樣的目光裡,丁裕震的臉逐漸變得慘白,他哼笑了聲,回看著康賈暉。

他這些年從來都是為了讓萍姍和樂歸有個好去處而活著,這一生最後的倒戈,仍從一如終的,是為了這個目的。

——沈牧儀,我信你光風霽月,於是我將所有我知曉的東西都表露給你,無所謂自己是否更加肮臟惡劣。隻求你看在這件事的麵子上,幫幫我。

靜在一邊的康賈暉深深地看了一眼角落裡的那具身軀,忽然出聲:“小將軍。”

他顫扶著站起來,將一錠銀子交與他的手中:“你們下來前,我答應了他,把所有消息告訴我們的條件,就是照顧好他的妻兒。”

“這是那時他想栽贓我,給我的銀子,現在卻成了這般。”

沈牧儀淡淡垂眸,康賈暉的手中浸滿了血,他見他虛弱地笑著,終於將方才未出口的疑惑問了出來:“你究竟是誰?”

康賈暉無力扶住一旁的牆壁,見柳靜姝的手伸了過來,便順勢將這錠銀子放在了她手裡。

一咳咳出了一口血,他道:“對不住了啊,小將軍,從始至終我都沒將身份告訴你,還害得你一直猜。”

他緩緩站正:“我啊,是衛巫的人。”

沈牧儀聞言一頓,不可置信地看向康賈暉。

“衛巫之人若非臨死,必不會將自己的身份暴露於人前。”

“我立衛巫,便是要他們這群人來做朝野的惡犬,上巡將相,下查小吏。”

那麼現在,康賈暉這麼輕鬆的說出自己是衛巫的人,是打算……

不待他想下去,男人便道:“沈牧儀,你是蘆國最善的將,與馮老將軍確實像。”

“我們這些人啊,與你軍中的將士無異,無非是我聽命於帝,他們聽命於你。都……咳咳,也都算是些可憐人。”

卻看向柳靜姝:“小姑娘,出去後,還請你幫我將嶺秋的墓好好修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