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 似乎大家都是冥冥中的可憐人……(1 / 2)

山柳濟人間 一介惑認 4408 字 9個月前

潯棲時一路順風順水,最主要的,還是依附了金韞放在暗中的那夥人。這本沒什麼,可唯有一件事讓沈牧儀時常掛懷——金韞的易容,又是跟誰學的?

秋末至冬,他思來想去,仍是覺得十四洲界碑邊的那個人最為可疑。

而此刻,章琅泉說了與那個人當時一模一樣的話。

沈牧儀的突兀讓章琅泉有些不解,他微微搖頭,說:“不是我。沈將軍,無論如何,在你們去槿國的那陣子,我確實安分守己地呆在磐石關裡。”

這隻不過是個小插曲。章琅泉揮了揮手,不管沈牧儀的沉思,繼續道:“我一直,憎恨著蘆槿兩國。”

“憎恨?”

“我的家人都在那幾年的繚亂裡死去,我看著戰火一路燎原,又看著天下逐漸平定,心裡空蕩蕩的。”

就如被抽走了魂魄的野鬼般,漫無目的地漂遊。章瑉一步步走過渙椽江上的吊橋,江水在他的腳下崩騰,一浪高過一浪。

身後是至親慘死,身前是恩人枉死。

十八年前風調雨順,唐栝和伍昌都還是正好的年紀。他們站在章瑉的對麵,像更早時,這群人初見麵那般,隻不過,這次是離彆。

“章瑉,滄珈苜沒了,夫人他們,也沒了。”唐栝攙扶著奄奄一息的伍昌,哽咽著說,“你之後有何打算。”

“我……”章瑉伸出手來,指縫裡鑲滿了暖陽,可他們隻覺得,江上的寒風真的好冷。

“我大概會去槿國。”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已經被稱作槿國的土地,“我要找到小姐。”

伍昌重重咳出了血,在章瑉的話後,他抬頭看來,眼含希冀:“找到小姐……”

那陣風穿過唐栝的裙擺,她的長鞭已經在纏鬥中斷成了一截又一截。她身後,所有人都抱拳向這個最後加入的人。

“章瑉,我們或許要去蘆國。”

“去蘆國……?”章瑉呢喃。

唐栝說:“這幾年死傷慘重,我們已經沒力氣了。伍叔更是堪堪從鬼門關被拉回,我們輸得徹底,再也打不起了。”

章瑉的手收了回來:“我明白,唐娘,你們辛苦了。”

唐栝的臉浮上了羞紅,她說:“對不起,章瑉。不過日後,若有需要我們的地方,我們定當竭力相助。”

眾人越過他身的刹那,伍昌儘力提著氣說:“一定要找到、小姐……”

寒風裡,孤鷹俯身飛刺往江堤,一瞬,浮出水麵的小魚就被叼在了鷹嘴裡。

孤螢山上,落風居士看著疏門煙客懷裡抱著的小娃娃,訝然指著問他:“你要養這個娃娃?”

“當然。”

那隻鷹銜著小魚歸來,收了雙爪落在涼亭上。

小娃娃還是個嬰兒,玉指環根本不好戴在她身上。疏門煙客暫且將東西收了回去,攏了攏她的繈褓。

知道那隻鷹回來了,頭也不抬地說:“阿筠今日捉到魚了,也不叫喚了。”

落風居士意有所指:“畢竟也不真是個病秧子。”

枉然歎了片刻,忽然想起來小娃娃似乎還沒名字,落風居士興致勃勃地問他:“欸,這小娃娃取名叫什麼?”

“叫靜姝。”

“靜姝。”疏門煙客又衝著小娃娃叫了聲,繈褓裡的嬰兒咯吱咯吱笑了起來,伸手去抓老者手裡的玉指環。

疏門煙客說:“她笑了,小丫頭喜歡這個名字。”

落風居士也過來逗孩子,小靜姝笑得歡喜。長風裡,疏門煙客又說:“這名字她娘取的,也不怪她喜歡。”

落風居士歎言:“她娘一輩子看上去莽撞,卻也不過是為了心中的江湖之義。隻是,可惜。”

繈褓裡的小孩聽不懂,卻驀然開始哇哇大哭。疏門煙客搖晃著哄了好一會兒,終於安靜下來。

他望著渙椽江的江水,將話傳遞:“所以她說,靜姝的這輩子,不能再像她了。”

那一年,女人患了嚴重的憂思。從前少女時的神采飛揚都已不再,她的眼裡隻有哀戚。

院子裡的秋千咯吱搖曳,坐的人還在,推的人已經沒了。

那陣子風聲鶴唳,仙風道骨的老者再次出現在她麵前時,帶來了一個消息:“追兵不日就要臨近這兒了,需要我再帶你換個地方躲避嗎?”

女人懷裡抱著自己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嬰孩,怔愣半晌,才將視線從秋千上挪了回來。

嬰孩大概是被夢魘駭著了,馬上就要哭鬨起來。她連忙輕輕哄拍了嬰孩的背脊。

天地間那一聲嘹亮還未爆發,就被溫柔地安撫了下去。唯有一陣風,將垂落的新葉吹卷了幾番,滾過這方偏寂。

疏門煙客的拂塵亦隨風動,他似有垂息,說:“你變了許多。”

戚容覆蓋了女人的夢想,她苦笑著,不回答疏門煙客的話。

像是不舍,像是告彆,一切都敵不過她的眷戀。她輕哄著懷裡的孩子,眼裡滿是對這個姑娘的滿意。

她說:“師父,我想,算了吧。”

秋千的垂腳邊已經長出了青苔,女人哼著歌:“我想他了。”

她將懷裡的孩子交到了老者手裡。

疏門煙客抱著孩子,看著這個女人,眼神悲憫。他知道,這一代裡的人結局已定,終是奔赴了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