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幫忙?
還不等文嵐楓有所表態,躲在一邊狼吞虎咽的關鶴已經被嗆得咳嗽了起來。她麵前遞來一杯水,關鶴仰頭看去,是江挽樓。
江挽樓其實分了一抹神在柳靜姝身上,她側著頭想去看柳靜姝的表情——上次落雪時分而見,她隱隱知道柳靜姝在生池霽的氣。
可她又知道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故而當時自覺與鄧沢他們離開,留下柳、池二人在曲水亭將話說明白。便是如此,她才錯過了與柳靜姝閒敘的機會。
兩年前的漳陽不僅讓她遇到了池霽,也讓她遇見了柳靜姝。柳靜姝於她而言,亦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朋友。
而此刻,江挽樓沒能從柳靜姝臉上看出一點異常來。
那是不是說明,他倆已經說開了?——那一日池霽從沈家回來後,江挽樓在他臉上看到了一股頹勁兒。
這種頹喪的樣子本不該出現在這個人身上。
江挽樓想問問他是不是沒說開,卻在樓梯邊站了半晌,組織不來一句話。雪落到了深夜,她便站在那看池霽,這般看到了深夜。
那日夜深,池霽坐在窗邊的方桌旁,點了一盞油燈。外邊寒意昭然漫天,他在裡頭獨坐,酒一口口地喝,手裡轉著一根木簪子。
於是,這會兒的江挽樓又看了一眼當時的那張桌子。
桌子上亂七八糟地堆著許多雜物,正是關鶴昨夜用來“熬鷹”的那張。
關鶴見她又將目光放在了那張桌子上,臉霎然紅了。
還以為江挽樓對此有所不滿,心一急想解釋什麼,又反應過來自己那一咳嗽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連著柳靜姝的話都還沒往下說。
她尷尬地眨了兩下眼,察覺自己左右手都塞滿了糕點,便有些不太好意思地低下頭,就這江挽樓的手把水喝了,喉嚨裡才順暢許多。
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堂主,你若想要嵐楓姐做事,隻管說便好了。”
她三兩下解決了手中的糕點,腮幫子鼓得異常,依次指著人說:“我、嵐楓姐、鄔大哥,還有鄧沢齊叔他們!小堂主本就可以隨意叫我們這些人做許多事,犯不著用上‘請’這個字。”
她是笑嘻嘻的,柳靜姝聞言卻皺了眉,一臉不讚同。
滿堂沉默,倒不是說關鶴的話有多令人難以接受,恰恰相反,正是因為鮮有人不讚同這句話,才引了這麼一片無言。
柳靜姝沒去看身後角落裡的沈牧儀,首先,將目光放在了池霽身上。
除卻他們三人和昏倒在地的文跡淵,屋中所有人皆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仿若無論是製度森嚴的軍中,還是瀟灑恣意的江湖幫派,上下之級都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柳靜姝不太喜歡這個觀點,所以緊緊盯著這個醉語堂的最大上級。
所以你呢,池霽?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池霽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裡卻染上了一點錯愕,他有些驚訝地看向關鶴,又看了看文嵐楓和鄔渡春,沒能從他們麵上看出來什麼不讚同。
有些挫敗地垂了眼,麵上沾著點不知所措的懊喪。
柳靜姝明白了,合著這家夥成天掛在嘴邊的“不講規矩”,他手下人是真沒聽進去半點。
腦中忽有了個比較“惡劣”的想法。
她索性抱手更加“過分”地朝文嵐楓作了個揖,三兩分誇張的敬意把文嵐楓嚇得後退一步。
正想說什麼,就聽她道:“無論如何,禮要行,‘請’要說。這也是規矩,是世間萬物相互尊重的規矩。如若文姑娘不受我這一禮,那那事兒也就算了。”
文嵐楓臉上罕見地出現了為難,看向池霽的刹那,她聽見江挽樓帶著有些驕傲的笑意,盈盈道:“受下阿靜這一禮吧。”
池霽跟著幫腔:“應了吧。”
文嵐楓隻好應了,向來爽快的人一下變得有些束手束腳來。
她張口問道:“小堂主想要我做什麼事?”
柳靜姝不容置喙地強調著:“是請你幫忙。”
說罷又朝地上夢會周公的文跡淵看了眼,單刀直入道:“我想請文姑娘同意文跡淵的請求。”
“與他一道,回一趟文家。”
一旁的曹、鄔兩人臉色一下變了。曹荀結結巴巴開口,臉色為難:“柳、柳姑娘……”
鄔渡春亦想說什麼,可這個糙老爺們向來笨嘴拙舌,如此之難的交際程度,他隻能攥緊了簫,在腦中千萬般上演開口該說什麼。
關鶴瞪大了她的眼睛,池霽卻反之微眯了起來。
他看向角落裡的沈牧儀,渾身散著一股“小爺不爽”的意味,壓低了音色篤定道:“哦,確實有聽說過,沈文兩家積怨已久嘛。”
聽著他陰陽怪氣的咬牙切齒,一直走神的沈牧儀倒回過神來了,略有些敷衍地笑了笑,不說什麼。眼中清明起來,像是想通了什麼不曾想過的東西。
柳靜姝一頓,又扯了個討好的笑,順手且毫無心理負擔地又叫了聲:“哥?”
池霽已經對這個稱呼沒什麼反應了,一兩次還好,還能算作一種新奇的體驗,三次要往上走,他就完全能認定柳靜姝這混蛋是故意的。
雙手一攤,往後退了步,池霽一副不管賬的模樣。倒讓一邊的江挽樓看了不禁笑出聲。
旁人千萬種不願的反應終歸隻是旁人的。
柳靜姝懶得理池霽那副樣子,笑著看回了文嵐楓——文嵐楓抱著琴,正看著地上的文跡淵。
她神色複雜,柳靜姝分明從她臉上看到了不可置信,又或者說不解。
她以為文嵐楓的不解來自於她的話,心中嗬了口氣。折扇抵在脖頸,無意識磋磨了兩下紅繩。
不願意的話也不能強求,算了,萬事並非隻有一個解法。
無言了一陣,柳靜姝說:“要是你……”
“我去。”
簡短的兩個字將柳靜姝的話打斷得徹底。
在曹、鄔兩人驚詫又疑惑的眼神裡,文嵐楓將視線收回。地上的血跡有些乾涸了,比之剛才暗紅了許多。
她紅袖下的指尖微攏:“我去。”
“欸?”
柳靜姝一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擺著手說:“那什麼,文姑娘,我不強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