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風吹之下,天下人皆是身不由……(1 / 2)

山柳濟人間 一介惑認 4888 字 10個月前

角落很小,爬著青藤的樓牆霸道地載滿了一麵日光。齊筠忽然在這張盛著太陽的臉上,看到了他從沒見過的自由。

他不曾直麵過這樣的人,以致於他也難以述清為什麼那天的自己,會鬼使神差地上去,假裝那個所謂的“師兄”。

光暈將柳淮燭襯得格外不同,福至心靈的,齊筠想到了一件不著邊際的事:冬季的太陽總是要撥開層層雲霧的。

在那刻,齊筠心中有一隻手,將縈繞他心頭的種種藤蔓砍斷,橫衝直撞地抓著他直麵那顆紅彤彤的心,要齊筠聽見心說:比起權力,你似乎更喜歡沒有規矩纏束的天地呢,齊筠。

耳畔鼓聲雷雷,齊筠輕輕合手,把那片銀杏攏在了手中。小心翼翼地,不願讓它碎在掌心裡。

齊筠微微低頭,柳淮燭發間的紅繩就那樣再次闖進了他的眼睛裡,絲絲縷縷,在他無知無覺的時候,長成了他心間新的藤蔓。

他忘了自己想問什麼,隻是追著目光裡的那條紅繩,又跑向了少女頭上的那根素簪。

素簪隻在末端有一截流雲紋樣,齊筠現在知道了,這就是傳聞裡折花作酒幫的“信物”。他那時百思不得其解,蕭璽是怎麼知道柳淮燭與折花作酒的關係的?難道僅憑她非宮內之人?

流光照在簪子的末端上,分外顯眼。

齊筠在心底歎了聲,有些人一腔熱血,卻實在是莽撞。

“柳淮燭。”他往她那湊近了一點,“你之前問我南州匪寇的事……”

“我已經知道了。”柳淮燭抬手打斷了齊筠將要說下去的話,移開了目光,看著地上,悄聲重複著,“我已經知道了,南州匪寇‘就是’折花作酒。”

齊筠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見她乍然間變得一臉鬱悶,空著的手不由自主便抬到了半空,懸在那猶豫著,一寸寸往前挪,想要落在她肩頭。

卻在快要搭上的時候猛然滯住,繼而縮了回去,握成了拳抵在嘴邊,掩飾性的偏頭清了清嗓子。

“你不必將這個黑帽子放在心上,我之前說過,這是一盆臟水。清者自清,它並不能改變什麼。”

柳淮燭有氣無力地“哦”了聲,兩人之間無聲蔓延開來一股沉默。

正當枝頭鳥雀啁啾時,柳淮燭忽然牽唇而道:“清者自清這個道理,有時候隻是寫書者自己騙自己來的。它寫在紙上,騙了執筆之人,又騙了讀字之人,人雲亦雲的,就那樣成了真的道理。”

她轉過頭來,認真地盯著齊筠的眼睛:“你應該知道的吧?”

她指著牆,那是整個大地的方向:“古往今來,太多冤屈埋沒於其下了。”

齊筠彆開了頭,“權”這個東西就是這樣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在其中,難證自清。於是語意不明地問了句:“那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不用他過多解釋,柳淮燭就明白了他在問什麼。抬眼盯著他:“為什麼呢?”

“折花作酒的風名過盛了。”齊筠負手往前走了兩步。

那堵院牆永遠是朱紅的,像是由諸多無辜之人的鮮血浸染而成。風吹之下,天下人皆是身不由己的草木。

齊筠說:“折花作酒已經有比肩蕭璽之勢了,這並不是他想看見的。如此的你們在他眼中,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他要不留痕跡地除掉你們,好讓他永遠都是天下第一的完美。”

柳淮燭的眼中染上了驚愕,複又平靜了下來。她忽然捶了一拳在齊筠身上:“那我可真是自投羅網。”

少女有些懊喪:“是不是看上去簡直蠢透了?”

齊筠推開了她的手,不著痕跡地揉了揉被捶的地方,言其他道:“我聽聞折花作酒是個很特彆的幫派。”

“你想說什麼?”

“你父親曾是滄珈苜有名的俠義之士,朝廷當時有意招攬,隻是你父親無意入仕,便婉言相拒了朝廷。之後便與誌同道合的人一起隱居山林,再沒了消息。”

“直到前些年,十四洲附近頻發洪澇之時,才隱約從爍爍眾口裡再度聽見了你父親的名字,柳寒山。”

“與其名相隨的,便是‘折花作酒’這個名頭。江湖兒郎唯愛與酒打交道,聽這名你父親亦不例外。”

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聽得柳淮燭萬分頭疼,手一橫停在半空,裝腔作勢地凶道:“你究竟要說什麼?”

“我想說,折花作酒以行俠仗義為處世之道,方寸之間儘是恰到好處的自由。柳淮燭,你在這樣的環境裡長大,沾染的便全是這樣的習性,你隻是有著不瞻前顧後的隨心所欲,你並不是蠢。”

他在……安慰我?

柳淮燭愣了一下,她忽然想,她怎麼會把齊筠和齊庭弄混呢?這明明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她在腦中檢索著緣由,齊筠……齊筠……

齊筠好像在民間從沒有人怎麼談論過他?

“齊筠。”

“嗯?”

“你是不是不自由?”

少女的直言不諱如同她闖入渭城的舉動一樣,都是那麼地令齊筠措手不及。齊筠看見她的眼瞳裡有自己的身影,那是一個極為勢單力薄的人,一個有些孤獨的人。

齊筠嘴硬道:“你怎麼看出來的?我們第一次見麵時在酒館,可見我能隨意出入宮門,況且無論如何,現在的我是滄珈苜的皇帝,我……”

“那你孤獨嗎?”柳淮燭打斷了他的胡言亂語。

“我……怎麼會孤獨呢,我有師父的。”

……

惠帝三年,朝中忽有一則令人迷惑的消息傳來。

——惠帝於一次微服私訪中,在渭城城門口與一姑娘一見鐘情。惠帝身弱,卻於此姑娘之身邊時,每每皆變得強壯許多。於是眾臣以口相勸惠帝破除選取後妃的固有規則,乃為迎娶此姑娘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