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儀難得鬆懈下來，緩步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的竟是柳靜姝同那兩個人挨在一起的頭。嘴裡好像還在嘀嘀咕咕些什麼。

他有些好奇，抵著嘴咳嗽了聲，示意他們有人來了。不出意外那三個人頭轉了過來，看見是他，麵上竟沒有驚喜。

柳靜姝一臉凝重地走了過來，拽住他手就往曲水亭裡拉，走進來好一截的時候，又忽然鬆開了沈牧儀，鬼鬼祟祟地走到門口張望了下，“啪”一下就關上了大門。

沈牧儀被這不同尋常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不解其意又覺得有點好笑地問道：“怎麼了這是？”

“噓——”柳靜姝拿手抵在嘴邊。

沈牧儀一個挑眉，抬頭看見桌邊的那兩位也是這麼一副緊張的神情。實在是被挑起了胃口，他袖下的手輕輕捏了捏柳靜姝，壓低了聲音：“到底怎麼了？”

幾番追問下，柳靜姝的神色越發糾結起來。

“今日……有個人來曲水亭了。”她像是在組織自己的措辭，終歸是覺得詞不達意，索性放棄了表述自己的心情，拉著人坐到了桌邊。

折扇充當了那塊醒木，那一敲落於桌上，故事便開始了。

“我想開春的時候回趟磐石關，去那間竹屋再看看。想著雖沒見過爹娘他們，做兩件衣服帶過去，也算是一種掛念。但是我實在沒做過這種針線活，穿來穿去反倒在自己手上繞了個結。”

“我跑到前堂來找挽樓，卻看見章琅泉帶了個人過來，還又喊了‘殿下’。”

“沒等我問什麼，那個人就挑明了自己的身份，他說他就是薛如昇。”

薛如昇那一鞠躬著實把柳靜姝嚇了一跳。街角那時候的一遇就這麼浮現在了腦海裡，薛如昇說，自己與他的一位故人似曾相識。

故人？難道是說章琅泉？看他倆熟稔的樣子，從前應當是有結交的。可她怎麼可能與章琅泉有相似之處？難不成薛如昇身上，還有那種能嗅到與前朝牽連之人的能力，那也太荒唐了。

等等，前朝？！

柳靜姝像是捕捉到了什麼關鍵信息一般，不動聲色地看向章琅泉。卻發現章琅泉一直抬著一隻手摁住了薛如昇的肩膀，隱隱間有一股抑製的感覺。

她看不懂其中的你來我往，滿纏著線的手垂落身側，她咬著名字重複了一遍：“薛如昇？我要是沒記錯的話，如今朝廷裡好像就有這麼一位叫這名字的官。”

薛如昇還躬著身，在柳靜姝看不見之處，他笑了笑，隨即站直了身。

“也是巧了，朝廷上那個叫做薛如昇的，也正是在下。”

“章琅泉！你帶這樣一個人來曲水亭乾什麼！”鄧沢將臟布一甩，擼起袖子就準備衝上去把薛如昇趕出去。

笑話，彆說是薛如昇了，就連章琅泉在那會兒都讓鄧沢覺得礙眼得很。果然混跡過官場的，沒一個好東西。

他沉著臉上前，沒等有所動作，薛如昇就說：“這位小哥彆這般樣子，既然章瑉敢帶我來，自然是有其中的道理的。”

“什麼道理？你們倒是給我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鄧沢氣勢衝衝。

身後上來一隻手攔住了他，柳靜姝的聲音再度響起：“據我所知，最開始文跡淵奉命去往磐石關這樁事，是你在朝上起的頭。你是勾結文家的人，或者說，你其實也是朝中與槿國俞家有聯係的人。”

“槿國俞家的人，來曲水亭找我做什麼。”

薛如昇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殿下，這話你就錯了，我不是什麼俞家的人。章瑉把我帶到這兒來還不明顯嗎？我跟他一樣，從前也是不悔司裡的。”

“你是……不悔司的人？”柳靜姝萬分狐疑地上下打量著他。

說實話，她有點不信的。這陣子同唐娘他們接觸下來，柳靜姝很明確不悔司裡的人身上有一股相同的氣質——俠於山水不議朝，唯侍主也。

即便是章琅泉這麼一個看上去圓滑得不行的官油子，也會在某些時候，流露出同唐娘他們身上一模一樣的感覺。

但薛如昇？柳靜姝暗裡冷笑了聲，看上去根本就是個唯利是圖的人。

她不鹹不淡地將目光挪向了章琅泉。

看出來柳靜姝的不相信，章琅泉倒也沒太大反應，隻是說：“殿下，他是不悔司之人這事倒萬萬確確是真的。之所以遲遲沒告訴殿下，是因為我與他之間，產生了一點歧義。”

“歧義？什麼歧義？”

噗通一聲打斷了兩個人的話，在幾人錯愕的目光裡，薛如昇筆直跪了下來，行舊朝大禮伏於地上，臉貼著地麵，隻留了微乎其微的一點距離。

“臣！懇請殿下為先主複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