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可勾銷 你也不過是‘屠戮者’的其中……(1 / 2)

山柳濟人間 一介惑認 4032 字 9個月前

欄杆悶響了一聲,是少年難抑心緒地一掌拍在了上麵。震得人腦子裡短暫懵了會兒,都驚訝於沈牧儀忽如其來的怒意。

許杭絲毫不受影響,麵上雲淡風輕的:“沈將軍既然是個將軍,便是最知道軍中要的就是法紀。”

囚服在他身上,有一瞬竟比官服都更襯他的樣貌。畢竟是陰溝裡的老鼠,要什麼道貌岸然的正氣。

他仰頭,瘋狂而又炙烈,順唇而下的血跡凝結在嘴角,他笑:“我守著我信奉的法紀,又怎麼可能因為這麼些皮毛上的痛來告訴你們?有本事你們就折磨死我!來!往這兒扇!”

許杭忽然大幅度動起來,鎖在他身上的鐵鏈因為碰撞發出了冰冷的聲響。他緊緊盯著沈牧儀:“要麼,你們把能使的家夥全招呼到我身上來,弄得我生不如死再來問這個好笑的問題。”

“要麼,你們就看著遙安的人一個、一個……”他側抬著頭,牢中稀薄的亮光打在他的頭頂。

許杭開始笑,起初是微弱的,震動牽扯著他前胸後背的傷口,他毫不在意,笑聲在癲狂中被放大,回蕩在空蕩的牢房裡。

連獄卒都被他這模樣駭到了,而沈牧儀隻是平靜地看著許杭。

“一個一個,全部!全部都死!一個不剩!”他猛地住口,仰起的頭忽地垂下來,陰影遮覆了他的雙眼,語調緩緩,而笑仍掛著,“否則,你休想從我嘴裡撬出一分一毫的東西!”

全都死去,蕭家、沈家,高貴的貧賤的,全都死去。哪怕自己就這麼被永遠禁閉在京兆府尹的牢中都沒關係。許杭如是想到。

但,總有事與願違的。

沈牧儀垂在身側的手敲打了一圈大腿外側,然後邁了一步,湊近了許杭。他審視著許杭臉上的瘋狂,似乎看到了渙椽江對岸那渭城裡,永遠藏匿在暗處的俞暮南。

俞暮南的臉上透著如出一轍的瘋狂。像是自以為擺弄傀儡戲的藝人,沈牧儀遙遙看到那張臉因為攻城的失利驚訝了一下,卻沒有更多的表情。

漠然地看著自己指尖繩下的傀儡一個、兩個接連引火上身。他悠悠歎了口氣,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準備斬斷自己與那些廢棄傀儡之間的聯係。

沈牧儀閉了閉眼,一瞬間的錯覺讓他升上一股不適感。他定了定神,再度看向許杭:“你不想說我自然也不勉強你。不過有件事,我想,你應該需要知道。”

覆蓋在陰影裡的眼睛泄了一絲警惕,它聽沈牧儀道:“辜負了你們的期待,遙安城,平安無事地渡過了此次疫災。”

許杭突然掙脫了摁住他的那幾個獄卒之手,猛地向前抓住了橫穿在他與沈牧儀之間的欄杆,那雙眼滿透著不可置信,猶如溺水之人的最後一根稻草被掐斷在了旁人的手中。那一身鎖拷都難以遏製他身上昭然若是的惘意。

“怎麼、怎麼會……怎麼可能!”他猛然發起了狂。

許杭身後的獄卒回過神來,趕緊上前桎梏住了他的動作。

但聽人道:“許杭,你似乎總在責怪有人不講道義。我不知道這其中的道義是什麼,也認可不了你和你身後人做的事。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這是從古延傳至今的道理,我又大概能看懂點為什麼。”

“可又為什麼呢,你們要報所謂的仇恨,矛頭便該指著具體的人。而不是不顧一切地拉著所有人為你們所想的陪葬。”

“你說,蕭家才是世間的屠戮者?皇朝尚能百載一換,‘屠戮者’這個名頭,又怎麼可能隻局於某一家身上。”

“誰犯下了錯,誰便要擔上臟名。而如今,挑釁蘆國先行發兵的是你們,暗裡勾結心有不正的朝官,裡應外合散毒至護城河的也是你們。尚不論滄州、濟塘、磐石關等等地方這幾年來逝去的生命。”

欄杆外的沈牧儀退了一步,鄭重地看著許杭:“無辜死去的又有多多少?你作為從前的兵部侍郎不可能不知道。那麼許大人,這幾年來你看著那些自邊關而回的信,有想過他們又是何等的無望嗎?”

“能敵過你心中那些不為人知的恨嗎?”

“從前我敬你一副傲骨錚錚的樣子,與我父親亦算一種誌同道合,可到頭來我才發現,不過是你的偽裝而已。”

“許大人,許侍郎官,你也不過是‘屠戮者’的其中之一罷了。”

又何必緊咬無關緊要之人來宣泄那些無謂的恨。

沈牧儀轉身,牢中的光線昏暗,散落在他身上,恰好為那顆痣添了一點決意。他的長睫微闔,半蓋住了桃花眼。

走前似又想起什麼,他頓了下身道:“父親托我代傳,他說,兵家勝仗之要緊無不為攻心,攻心又靠識人。他是識人不清,一個兩個皆是狼子野心的東西。全怪他粗人目短,交情這種東西,就當沒有過吧。”

像是沒料到從前的老好人沈兆元會這麼說,許杭明顯一愣,而後咧嘴:“我還不至於做戲把自己做進去。”

“但願吧。”

……

“有些情誼什麼時候結下的,人自己也說不清。”沈牧儀隨手翻了翻曹甫給的卷宗,匆匆而過沒看見什麼有用的東西,便合了卷。

時逢寂寥,他想去趟曲水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