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洗耳恭聽。”
柳靜姝便敲著扇子道:“簡單來說,末年的滄珈苜雖已式微,但即便要亡,也得再好些年。”
“而我的父親,本來隻是個與皇位八竿子打不著一起的小王爺。他之所以坐上那個位子,是因為,你的父親。”
折扇輕輕向前指著蕭吟,柳靜姝發現沈牧儀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扇子上有東西?柳靜姝分神想。
“這麼說來,你父親倒還是承了我父親的情了?”蕭吟話含幾分玩味。
“不,當然不是。”柳靜姝直截了當地否決了,“我們是仇家。”
“哦?”
“你看。”柳靜姝大大方方攤手道,“即便在如今,你還對那些事一無所知的時候,都會因為害怕我做出什麼會損害到你的事,而把我們請進來做一個表態。”
“我們從來都不可能是什麼恩主關係的,我們隻能是敵對的仇人。”
蕭吟心下詫異她的心如明鏡,麵上仍是要做態的。他負手轉身,輕揚聲道:“哦?”
這一席宴還沒等開,便三三四四被人打斷了個徹底,案幾上的菜都放涼了。他走上台階,撩袍而坐:“那你說說,關於滄珈苜,又是怎麼一回事。”
故事即便再講一遍,也還是那個樣子。
蕭吟依然如從前那樣,支著手聽著那些一字一句。風在這樣的夜晚又微微蕩漾起來,進門前飄落的花瓣掉在地上,就掉在那個池塘邊。
它滾了幾圈,險險就要掉進池塘,卻被乍起的風一卷,搖啊搖,又飄進夜的懷抱。
皇宮的門厚重,發不出吱呀吱呀的響聲,那扇被池霽踹破的窗卻可以。歎息裡,落花被風一卷,闖進了這個殿宇。
越過不悔司與醉語堂,跨過柳靜姝與沈牧儀。
飄飄搖搖地,往蕭吟那裡去。
蕭吟那樣聽著,抬眼就看見了一片花瓣,好像從很久很久之前的渭城而來。他抬手,接住了。
“他就那樣追殺撼林償花,設下天羅地網,要池溯死。”
蕭吟舉起了那片花瓣,很薄,燭火輕而易舉就透過了它的臂膀。他笑:“既然如此,我難道不更應該……殺了你?”
殺意,忽然就有了。
沈牧儀臉色頓時變了,一步而前,將柳靜姝攬在身後:“阿吟,你不能殺她。”
蕭吟不語,對峙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蕭吟從前還不知道這些的時候,還能看在沈牧儀的麵子上,但那個不太遠的故事裡,他的父親並不像書冊記載的那樣該受人愛戴,反而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他對不起柳靜姝嗎,這樣看來當然是有的。可他是皇帝啊,怎麼能向人低頭呢。
柳靜姝忽然打開了折扇,“夏青雷”這三個張狂有力的字浮於蕭吟的眼前,她歪頭:“那你這樣就太不要臉了。”
“小姐?!”
“小堂主?”
她突然的口出狂言讓所有人都詫異不已,蕭吟所有的“好脾氣”都被打破。他變了臉色,可柳靜姝卻像看不見般,不管不顧:“畢竟,連我都還沒想向你要什麼補償。”
“靜姝。”一直沉默寡言的沈牧儀忽然叫了她一聲。柳靜姝不知怎得,就在這兩個字裡聽出了一點不忍心。
其實,沒什麼好不忍心的。柳靜姝那樣想道,爹和娘這兩個字,對她而言,渴望有之,向往有之,但卻實在是陌生。
她當然憤憤他們的亡去,可若要因為他們的亡去而做什麼顛覆皇權的事,那便是有悖他們的願望了。
柳淮燭與齊筠一生所願的,除自由之外,不過是一個天下太平。
隻要太平,那在誰的手裡太平,又有什麼關係呢。
柳靜姝不會去成為這個掀起腥風血雨之人的。
她牽起唇角,說:“你放心好了,我柳靜姝在此以疏煙觀的名義發誓——”
“我絕不會推翻蘆槿兩國的朝政,滄珈苜永遠都隻會是幾冊裡的紙頁。”
擲地有聲的字句落在每一個人的心間,即便心裡有數,不悔司與醉語堂之人也都是抿嘴垂眸,不是不甘,隻是不忍。
刹那的寂靜裡,唯有薛如昇目瞪口呆地盯著柳靜姝:“小姐……”
池霽盯著蕭吟冷嗤了聲,麵前那個板正的人卻忽然跪下:“皇上,臣有事啟奏!”
“沈牧儀?”
“沈牧儀?”
蕭吟看著跪下的沈牧儀,一瞬就懂了自己方才刻意要拉開的距離是多麼令人傷心,他抿唇又鬆開,終歸還是有點難堪爬上心間。
他說:“沈牧儀,你站起來,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就直接說好了,沒有必要行這樣的禮。”
沈牧儀抬頭:“如若兩國安定,不再那麼需要有將首帶兵征戰。我想……”
“你想什麼?”
“我想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