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那天平樂照舊約著傅南笙去祝國寺上香,回城的時候馬車被堵在了路上。
平樂正興奮地說著晚上想去百福樓吃八寶鴨子,傅南笙安靜地聽著,嘴角一抹笑意似有似無。
馬車顛簸,她身子不穩一下子跌回去,撞進傅南笙的懷裡。她像一頭莽撞的小鹿,懵懵懂懂地抬起頭,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
傅南笙的心漏了一拍,卻巧妙地騙過自己。
平樂從他懷裡爬起來,惱怒地朝外問:“原非!乾什麼呢!”
“公主,前麵謝府的馬車堵住路了。”
“謝府?”平樂蹙眉,“謝家誰呀?”
原非讓侍衛去前麵探看。過了一會兒侍衛跑回來,他聽了消息朝裡麵回道:“公主,是謝老夫人和王夫人。”
“謝老夫人回京了?”
“是,說是馬車壞了,這才堵在路上。”
平樂微微蹙眉,呼一口氣:“你過去看看,我還想去百福樓吃鴨子。”
“是。”他下車往前跑去。
傅南笙撩起小窗的簾子朝白楓吩咐:“你也去看看。”他回過頭來問:“剛才撞疼了沒?”
“沒事。”她輕哼一聲,大眼睛看著他,“傅南笙,我發現你還挺細心的。”
他被這目光看得無措,清了嗓子問:“謝老夫人是誰?”
“謝明徹的祖母,忠勇侯家的老夫人。”
“那王夫人便是忠勇侯的夫人?”他裝作全然不知,扮演一個不問世事的晉豫侯。
平樂點頭:“是,她一直陪老夫人在青台山,有好幾年了。年前子霽就說要回來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拖到現在。”
王夫人回府的第二天晚上,謝明徹就拎著酒壇子到了長昭公府。
方霖正在練劍,他就如入無人之境一般闖進來,將酒壇子撂在桌子上,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下來。
“霖哥,陪我喝酒。”
方霖收了劍扔給秦安,掏出手帕擦擦汗。
“你又怎麼了?這才消停幾天?”
謝明徹瞪眼:“我可一直勤勤懇懇,到禁軍當值一天也沒落過。”
方霖坐了下來,朝秦安說:“讓廚房備些酒菜。”
“是。”
方霖問他:“那你這又是怎麼了?”
“祖母和母親回來了。”
“你們母子多年未見,你怎麼還往外跑。”
“她一回來就要給我相親,列好了單子要挑名門千金,我這個兒子在她眼裡算個屁。”
仆人端著酒具過來在桌上放好,方霖揮揮手,親自捧起酒壇子給他倒酒。
“你今年十六,也是該考慮成婚的事了。”
“霖哥。”謝明徹把酒乾了,紅著眼睛說,“她這些年,一封信都沒來過。這次回來,不過是想要聯姻,要家世背景都看得上眼的女子,我娶的根本不是個人,是母親滿意的家族。”
方霖沉默地給他添上酒。
謝明徹抹了一把臉說:“就像當初她嫁給我爹,就是看中了謝家如日中天!”
方霖拍拍他的背,勸解道:“這世上女子殊為不易,高門貴女更是為家族昌盛不得自己的一生。你母親一脈是九江王氏的旁枝,早早遷至烏水,如今也是一方豪族。她身為王氏女,也有諸多身不由己。”
謝明徹又乾了一杯酒。
“霖哥,我懂。”他說,“隻不過是心涼,我是她兒子,也不過是她維護家族的一顆棋子。”謝明徹捧著酒壇子給自己倒酒。
“從小到大,她都沒有抱過我,小時候督責我讀書習武甚是嚴苛,一去青台山就是十年,若非到年紀說親,我想她一輩子都不願意回這個家。”
“小時候我恨過我爹,他明明有正妻,卻讓妾室先孕,讓我受兄長欺負。”
方霖歎息一聲,陪他乾了一杯酒。秦安匆匆帶人布上酒菜。
謝明徹說:“可後來我才明白,母親根本不想生我。若非怕侯爵之位旁落,她根本不會要我。”
“我也不過是她的一顆棋子。”
“子霽……”
謝明徹的眼睛楚楚看著他:“霖哥,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多羨慕明書他們幾個。”
“師母雖走的早,但她是真的疼你的。二嬸母也是,她看著明書表哥的眼神,總是那麼溫柔。”
方霖對此無話可說。王夫人是他所見京城貴婦中頗為極端的女子。
當年她是想要入宮的,可惜先帝情深,若非蕭氏做大,不得不虛與委蛇,恐後宮隻皇後一人。
她未能入宮,效仿族中姑母如太後那般,成為皇帝的生母。
也許是她的不甘,又或許是烏水王氏一族比之九江的不甘。
王夫人嫁入如日中天的忠勇侯府,嫁給了侯府世子。
謝明徹連喝了幾杯,不求解憂,但求一醉。
“我陪你喝,不醉不歸。”
謝明徹一笑,與他碰杯,頑劣地說:“醉了我也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