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愈歸山,捕弱兔,食麋鹿,悔或不悔?”
她踟躕:“不治?”
普慧大師莞爾:“虎傷重而死,幼虎無食早夭,悔或不悔?”
季時卿沉默。
“悔由心生,世間萬事難全,悔則不散。求全萬事,佛亦不可得。”
她低頭思慮,普慧大師朝她一拜,離去。
季時卿回府的時候錢管家迎上來朝她稟報:“公主,忠勇侯府王夫人和小公子來了。”
“子霽?”她一瞬就想明白了。
王夫人與王傳致是同宗,雖然隻是堂兄妹,但到底這是牽連九族的事。她將謝明徹拉著,是怕她駁了麵子嗎?
可是她這樣利用子霽,真的很討厭。
她就帶著這種心情走進花廳。花廳裡原非伺候茶水,隻有他們母子。傅南笙不知道去了哪,她也沒有關心。
王夫人見她來就站了起來急急朝她拜下:“臣婦王氏拜見公主殿下。”
季時卿略過她看了一眼謝子霽。他的眼睛有些紅,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他歉疚又悲傷的眼神。
“公主……”
季時卿朝他一笑,扭頭坐下來對王夫人說:“夫人免禮吧。”
她站起來看著公主一時不知從何提起,季時卿心亂如麻,也不想和她多費口舌,子霽在,她的話便說的軟和點。
“我知道夫人為何而來。”
王夫人鬆了口氣釋然一笑,她才要說話便被季時卿截住:“此事夫人不該管,更不該來此,尤不該托以子霽之名。”
謝子霽看著她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她看著他笑,輕嗤一聲:“沒出息。”
謝子霽咧嘴一笑,淚眼汪汪。
王夫人看著他們二人,有些拉不下臉麵。
“長昭軍的事,是國事。既是國事,夫人一不為官而不在朝,實在不該插手。忠勇侯府素來持身中正,夫人貿然行動隻會塗汙謝府名聲,落得偏袒之嫌。”
“公主這是不管了?”
“我管與不管與你無關。”
王夫人到底是長輩,可她季時卿從來不是個恪守陳規的人。若非謝子霽在,她也不想和她廢話這麼多。
“夫人請回吧。如此時局,夫人當看好門戶、約束門庭才是。”
王夫人敗著一張臉走了。謝明徹落在後麵,朝公主一禮,險些壓不住眼淚:“對不起公主,我也不想來的……”
公主起來拍拍他的肩,柔和了臉色:“沒事的子霽。你不用擔心長昭軍的事。我這樣與你母親說,隻是不想你們謝府也卷進來。”
“多謝公主。”
“回去吧,好好當你的職。”
他們母子離開,季時卿便朝原非吩咐:“去太醫院請張太醫來,讓他帶幾個得力的人。”
原非玄即出門,她扭頭看向錢管家:“派人備馬,要快馬,給我收拾行囊,簡行,備乾糧和水。日落前都要備好。”
管家應聲去了。季時卿坐在遠地愣了好久才起身出門,去了雪院。
仔細算來,他們成親後,她其實沒怎麼來過雪院。
他們之間所能稱得上快樂的時光,好像大多也不在這間府邸。
她進門時傅南笙正要出門,兩個人撞在一起,傅南笙下意識勾住她的腰,將她抱進懷裡。
“撞疼沒?”
她搖搖頭,脫身出來自己站好。
“方才是我氣急了,不該和你發脾氣。”
他低了頭,好似她也不好再揪著不放。
可是這次不一樣。
她冷眼看他問:“汝陽王和邕王死了,你知道嗎?”
他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忽然提起這個。
“三日前邊驛的消息傳到京城,我自然知曉。”
他們當初飛鴿收到的消息,經驛站迢迢送抵竟已過了兩個多月。
傅南笙輕笑一聲,隱隱殘忍:“我還沒有親手殺了他們,他們就死了。 ”
她在一刹那忽然懂得了他的苦和樂。他曾在他們手裡受了那麼多苦,手刃仇人許是他這麼多年來的信念吧。
季時卿想,若是她被折磨、欺辱多年,望去前路一片漆黑,尚不知何年何月能掙紮出一分光亮。也許她沒有這樣堅強的心智能活下來,遍體鱗傷,苟且於世以待反擊。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汝陽王與邕王,一嫡一長都沒了。傅南笙,這是你的好機會你知道嗎?”
他默不作聲,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傅南笙,你該回去。”
他嗤笑一聲,似有幾分不屑:“你能和我走嗎? ”
“不能。”她決斷之迅速讓傅南笙心裡的一團火陡然被澆滅,涼了個徹底。
他便知道會是這個答案,可親口聽到她說出來,仍是覺得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