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廣陵城於十五日前失守!守城柳將軍下落不明!”
滿身是血、甲胄儘裂的士兵闖入皇宮正殿,傳遞完軍情後倒地而亡。
“報——槐泗鎮於十日前失守!”
“報——溪軍屠城,廣陵城百姓無一人幸免……”
坐在龍椅上的黃袍男子臉色煞白,他嘴唇微微蠕動,卻什麼都沒有說。
兵敗如山倒,此刻,指望一人力挽狂瀾,無異於天方夜譚。
“報——敵軍過江了!”
是夜,晟王朝皇宮中卻燈火通明,闔宮上下尚未出逃的人都安安靜靜站在保寧殿內——等死。
三個月前,溪王朝突襲晟王朝,打了晟王朝一個措手不及,兩國接壤的九座城池皆劃入溪王朝版圖。
四九寒冬,溪王朝軍隊又連破六城。
此刻,涵江江麵上,旌旗蔽空,千百舟舸似飛蝗一般,悄無聲息地逼近宴都。
宴都內早就亂做一團,五日後,溪王朝大將軍崔鈺帶明威軍兵臨城下。
所有的努力在排山倒海而來的攻勢前都脆弱得像紙糊的老虎,隻消伸手輕輕捏一捏,就碎了。
“報——陛下,城門……破了……”
“報——陛下,守城袁將軍戰死!”
皇宮玉闕下,血腥味的殺戮之氣悄無聲息地絲絲彌漫開來。
黃袍男子倏然站起。
“我朝上下千萬餘人,竟無一人能抵禦外侮?”
百官噤聲。
“陛下,從皇宮後門出逃,或許還來得及。”
“小九是不是還在廣陵城?”
“回稟陛下,廣陵城破後東宮柳太師攜九殿下不知所蹤。不過……有宴醜衛隨行,想來是無礙的。”
士氣正盛的軍隊行進在泥濘的道路上,慢慢逼近宴都皇宮。
刹那間,宴都皇宮內火光四起,火勢衝天。
“不好!他們自焚了!”
早早潑了蠟油的皇宮被無意間打翻的燭台點燃,火勢刹那間卷席了整座宮殿,妃嬪宮女的慘叫聲很快被大火吞噬。
在昏暗的天色裡,那一抹溫熱的亮格外刺眼。
那日,天降暴雨,豆大的雨珠似劣質水晶,劈裡啪啦落地,砸在人臉上,生疼。
涵江以南本就冰冷的冬季,變得越發濕冷。
此刻,站在已經被踏做一片廢墟的宴都城遙遙望向江水那一頭,可以看見廣陵城裡高聳入雲的文昌閣上落下一隻五彩飛凰。
五彩飛凰吟唱著《十麵埋伏》,在文昌閣外盤旋良久,一個時辰後飄飄然離去。
同日,溪王朝皇後誕下一女,賜名唐芷,封號文昌公主。
崇明元年,元月一日,晟王朝亡。
*
“公子,我家小姐邀您去河邊茶館一敘。”
正是繁花似錦的春日,廣陵城的小秦淮河旁,一位衣著樸素的年輕男子被一黑衣男子攔住去路,那年輕男子微微一怔,卻也跟那黑衣人走了。
過了小秦淮河上的石拱橋,仰頭便可看到茶館二樓翡翠珠簾後金絲楠木廳裡隱隱綽綽的人影。
“你是……顧淵?”
發問的女子以白紗遮麵,她透過白紗好奇地打量著男子,給他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
“你就是六歲寫下來《四國分立賦》的顧淵?”
顧淵,字臨安。
崇明三年,溪、阜、晉三國鼎立,一篇橫空出世的《四國分立賦》傳入朝野,引來無數官員讚歎。顧臨安也因此成為世人皆知的唐溪明珠。
而今,眼前男子才情依舊,卻遠不及六歲那年驚豔。
男子盤腿坐下,道了聲謝:“是我。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女子摘下麵紗:“我姓唐,你喚我唐姬便是。”她從袖中掏出一塊令牌放在了茶幾上。顧臨安看到那塊令牌,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眉。
他環顧四周,確認四周沒有錦衣衛後壓低聲音緩緩開口:“唐是國姓,茶幾上這塊是司禮監的令牌,唐姑娘是宮裡那位李公公的人?”
唐姬低頭,望著杯中茶色如玉,抿唇思索半晌。
“九千歲是陛下的人,我也是。”她再抬起頭時,耳墜微微搖晃,褐色的眸子越發柔和,“你既已連中兩元,那今後必然也會成為陛下的人。”
她抖了抖衣袖,坐在她對麵的顧臨安心中一凜,挺直腰板。
“唐姑娘但說無妨。”
顧臨安嗓音清冽,溫溫柔柔似泠泠山澗,又如屋角赤金蟠螭紋香爐裡升起的嫋嫋香煙,沁人心脾。
“你想好怎麼做陛下的人了麼?”她的語氣裡帶著似有似無的誘惑,“你可以選擇一輩子都庸庸碌碌,也可以選擇五年之內封王拜相、官居一品。”
然而顧臨安卻抵製住了誘惑。
“唐姑娘,我六歲時可以憑借《四國分立賦》名震天下,這次也必然會被賜進士及第,名垂青史。”
唐姬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眉宇間漸漸生出幾分瀲灩飛舞的自傲驕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