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察覺到這姑娘的惡意,所以青絲暫且放下心來,在她注目下緩緩起了身朝銅鏡走去。
“外邊風太大,你看,這把我的頭發都吹亂了。”她胡亂搪塞著,坐下。
看到自己鏡裡麵目。
……又變了一張臉。
不再是那樣豔麗濃稠的牡丹麵,隻是薄的唇瓣,小巧的鼻,一副小家碧玉長相上頭卻生一雙不搭配的上翹狐狸眼。
很奇怪,青絲荒唐想著,這眉眼間竟然有點像她。
嗬嗬,哪裡來的碟中諜氣息。她扯起一邊擺放的檀木梳,自己想要摘下幾支沉重的珠釵。
但手仍然顫抖就是了。
這!到!底!是!什!麼!世!界!她恨不得怒吼出聲,不經意卻讓掌上木梳被身後人奪去。
“還說不生氣。”
聲音不同於後來的宣月瀾讓人捉摸不透,這姑娘甚至帶著一點隻在熟人麵前展露的嬌意。
至少這證明這二人很熟,青絲想。
心中迷霧忽而被一雙手猛地撥開一點。
“這樣折磨自己的頭發作甚?”姑娘把青絲頭發一撈,露出她底下藏著的耳朵,更加以湊近,認真感受自己抵著實物返回的溫熱氣息,滿意開口。
“我早說了可以幫你擺脫,偏你不信。”
青絲不敢動,心中恐懼不經意滋生。等到她下意識去摸腕上木鐲,卻發現空蕩蕩。
隻有一隻沒有溫度的玉鐲子垂著。
不冰也不溫熱,卻證明這一切是假的。
心安隻在一瞬,她便垂下眼眸。知道越慌越出亂子,還是得穩穩著走一步看一步。
身後姑娘沒聽她回答,正想如往常識趣地退開再也不提,手腕卻被人捉住。
溫度自手腕傳來,這人轉過頭。
是那位向來一笑了之的公主拉住了她的手,臉上是絲毫不掩飾的信任。
“這次聽你的。”
聽她這樣說,於是那姑娘也就震驚,牢牢站住了腳。
這次怕是真開了竅。
*
青絲共在這殿裡待了三天。
這三天裡她像個正常人一樣肚子餓了吃飯,困了就睡覺。這故事裡那件讓宣月瀾壓抑無比的事情似乎再也沒有出現。
而那個長著宣月瀾臉龐的姑娘,青絲知道了她是誰。
她的目光常落在寢殿壁上的墨畫上,明明無比嫌惡這墨味,卻總要湊近了去看上幾遍。
那是一棵水墨勾勒的花樹。
青絲認出,正是前幾天看見的那棵殘棠。
所以,她的名字叫作小棠花。
而這姑娘恐怕不是人,而正是……
被拋卻的真相在青絲心中隱隱現出,曾經被忽視的線索也在此時昭然若顯。
——一國帝女,怎麼會是隻大妖呢。
而遙星又說她是人非妖……
“在想什麼。”這被念起的姑娘輕飄飄落到她身前,未束的墨發隨意紛飛,刺著她頸上一點裸露的皮膚。
像是書中隨意出沒的嫵媚山鬼。
青絲放下了筆。
她根本就不會寫什麼毛筆字,也不會畫什麼水墨畫。隻能拿著毛筆裝著樣子。
見著她遲遲不下筆,倒讓小棠花以為她是真被那件事擾得心煩了。
撐了案麵,她俯至青絲耳邊。
“說了會幫你解決。”她輕哼一聲,把掌心落在這執筆的細手上。
“就算你想再見他一麵,也不是不可以。”
這姑娘撫著掌下淺薄溫度,彎起嘴角。“隻是你這些日子記性越發不好,再過幾日怕都要忘了我叫什麼。”
見著青絲不語,她反而越發翹起嘴角。
“算你識趣,忘了那男人也好。”
見她這樣說,青絲又愣了。男人男人,那個男人?遙星還是誰?
她試圖開口詢問,便念出一個名字來。
“遙星呢?”
小棠花臉色一頓,又諷刺一般的笑道。“莫非這是你那心心念念皇帝的小字?”
……皇帝?齊玨?!
“莫想了,”不等青絲理出個思緒,這棠花氣味卻將她徹底籠罩,“不準再想。”
*
青絲攏了攏耳邊的發,抬腳走進大殿。
她不知道在這境裡待了又幾天,但現在才終於忍不住去找皇帝。
原因隻有一個,前幾天這公主的哥哥,也就是如今的太子,突然就死了。
身為公主,她卻被暗暗地攔了下來,不允去吊唁。
很奇怪,太奇怪了。
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青絲捏緊了手上的袖子。
大敞著的殿門後,宣帝一個人背手而立,似乎早就屏退眾多宮人。
隻像個沉默的影子。
“父皇。”
這次她沒有再試圖行禮,隻是輕輕喊了一聲。
“......坐。”
宣帝聲音稍微有些嘶啞,自己也順勢坐下。
他看著這弱柳扶風的女兒,忍不住皺起的眉心被自己死死按下。
咳了一聲,宣帝竟然親切問起女兒近些日子過得好不好。
......不知道你的女兒好不好,但是我是不太好了。青絲拚命忍著神色,終於擠出幾滴眼淚。
“皇兄之事,父皇為何——”
“住口!”
身側的慈父麵目沒幾時就被撤下,宣帝此時大聲嗬斥著不懂事的小小女子。
“你懂什麼!”
......青絲被嚇得肩膀一縮,隻能咬了牙齒低頭垂淚。
瑪德這個老壁燈叫什麼叫!我真是大大的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