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夢魂驚·伴生 留什麼分寸。(1 / 2)

肅靜的大殿上,宣帝這樣認真地看著他唯一的女兒。

她在悄無聲息地哭。

他不知道心中無名的酸澀從何而來,這本不該有。

宣帝一生有過七個子女。

最愛的皇後為他生下一雙兒女,長子立為皇太子,而女兒則是他自小最為寵愛的公主。

然自皇後仙逝許久,大兒子也在幾天前過世。現隻剩下這唯一的女兒和兩個不成材的兒子。

他怕是會永遠記得那天。

就如同拍碎夏日最後一隻蚊蟲飽滿腹部,這皇帝親眼見到鮮紅的血液自那青年頸部直直噴濺了一地。

他聽見一身細若蚊呐的叫喊,那是無助的青年在叫自己的父親。

——太子前天還約著自己的父皇說下月要一同上山圍獵。

宣帝眼眶稍紅。

想著現如今,他終於隻有這一個女兒了。

心中情感愈發強烈,宣帝忍不住伸出手欲想攏上女兒肩頭。

青絲側身躲過。

“父皇。”

青絲抬起頭看眼前的中年男人,還是顫抖著手展開袖擺遮掩住的書卷殘頁。

小女子語氣輕柔,此時卻如割開膿包的利刃。惡臭的膿水就這樣漫上宣帝一張剛映了柔色的臉。

“您,可有聽說過……魘?”

*

“帝女殿下。”

清越聲音自身後傳來時金袍姑娘正抿開豔麗唇角,身邊的少年則捧過她遞回的胭脂紙,再穩穩放到一邊去。

宣月瀾不出所料地抬眼看去,映出眼前三人的影。

正是剩下的三個守墟弟子。

哦,她笑。

還有一個被不小心絞進境的,給忘了。

但如此,人也就到齊。

“好久不見。”宣月瀾稍稍偏了頭,頭上金釵映出一點亮色。此時她眉眼皆揚,語氣則熟稔無比。

“恭王殿下。”

這是齊悠白曾經的封號。

然齊悠白卻並未領她的情,稍稍搖了搖頭。

“交出我派弟子。”黎黎眉頭猛地皺起,打斷眼前霍亂妖物的惑人話語。念起年幼無助的師妹,她便更加憤恨。

如此一來,掌中緊握的柳劍自得了主人剩餘的全部力量,青光盈盈。

宣月瀾按住身側少年欲起的手,眉梢微動。

“小姑娘萬不可如此易怒。”她如此言說,心中卻無比暢快起來。

“你三人找到這裡來,怕是吃了不少苦頭吧。”她目光落在三人麵上淩亂,輕笑。

“要是我生了氣,可就不太好咯。”

“休要多言。”她語音未落,這邊薛涼月荊藤已然甩出,少年破風而去,躍身直衝二人命門。

他是恨不得扒了這怪物的皮。

——前方血色翻湧而來,薛涼月心中燙意也同樣沸騰。

翻飛的發梢來不及掠過脖頸之間,馬上就被迎麵而來的烈火摧毀成灰末。

但他甚至餘了時間去想,齊悠白這次竟然沒攔著他。

而師姐,他從來想在師姐麵前證明自己。

此行雖然魯莽,至少顯示他此刻有大師兄沒有的勇敢。

......他一向對自己體內力量自信,反正如何也死不了的。

而此次他顯然大意。

襲來的烈焰自眉梢衝過,燎起起一陣火辣辣的疼,卻帶起僅次於曾經那凶險時分的刺痛。

他閃身躲避之時,掌上荊條倒刺被火舌瞬間切飛。

“砰——”

手上力氣猛然消缺,他察覺自己的荊藤就要這樣輕易地掉落。電光火石之間,那枯黃藤蔓被一雙手握緊。薛涼月轉眼,看到近在身側的翻飛紅衣幾乎就要同這漫天的烈焰混成一體。

黎黎來的很快,張開一隻浴火的細掌。

但隻差一點,那頭站著的女子攻勢漸猛。

即在這吃人的火焰就要吞沒了這二人時,一股銀白的純元劍氣卻猛地襲出,直衝而上將他一卷。

竟然就這樣把二人硬生生扯出陣外!

而後紅與白直麵而擊,仿若天地初開,綻開一陣極其刺眼的光芒。

僅僅隻一息之間——竟在混沌境中生生把宮殿穹頂給掀翻了。

眼見火焰被逼回,宣月瀾攬著遙星的手指愈發緊。

“閣下何須動怒。”

白衫少年執一把通體瑩白的劍立在半空,白玉長珠安靜垂在兩側。

但他周身氣質溫和,語氣也有禮。仿佛剛才那個拔劍飛去死命一砍的不是自己一般。

宣月瀾提起一邊嘴角咳一聲,倒是如他所言收回了掌。

身側少年擔憂地扶住她腰側,心中再如何憤憤不平也斷然不敢出手。

“哼。”

宣月瀾執著旁邊人的手,掌下力道幾乎全無。她語音恰落,這境中之景瞬間就變化。

富麗堂皇的殿宇自眼前消失,她無力的手指放下時,一道銀光卻穿透眉心。待到眼前三人消失,宣月瀾幾欲倒下。

“殿下!”遙星扶著她,禁不住的慌亂。

……她示意他噤聲。

宣月瀾眯起眼睛似乎在想些什麼,但麵色卻愈發蒼白。

不過多時,她在遙星擔憂目光中突然就笑起來。

她低頭。

適時伸出的雙指此刻仿若火燎,帶來從未感受過的痛感。

宣月瀾便抖了衣袖把手腕伸出,看著血肉裡延伸的一串長長銀線。

——刹那間,她指尖爆出幾絲血色火花。空氣中很快彌漫血肉燒焦的殘忍氣味。

遙星眼眶濡濕。

但這次宣月瀾沒有躲藏,反而拉著這少年細看起來。

金袍姑娘格外新奇地觸著燒焦的皮肉,對著呆愣的少年笑著感歎,

“是我小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