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夢魂驚·伴生 留什麼分寸。(2 / 2)

這其中洶湧,乃至無人看到一顆珠玉落地。

*

這一頭青絲前些夜裡手裡正握著殘卷,終於察覺這小小情節下被忽略的暗湧。

一國帝女似乎是妖不說,又為什麼要被嫁到他國去?

而書中所提到宣月瀾的後日夢魘,到底是什麼。

這大殿之上,男人攥著檀木椅的手幾欲顫抖,麵色也不複之前溫軟柔和,卻也不再是偽裝下的暴怒。

但見他拇指所戴白玉扳指頃刻成灰。

宣帝看著眼前人抬起的朦朧雙眼,微微扯起嘴角。

“你說什麼?”他眼神看到她掌上書卷,心中萬般情緒卻不顯於麵。

麵露不解,男人微微扯起嘴角。

“魘——?這是什麼意思?”

還不肯說。

青絲被眼淚糊著的臉開始泛癢,但她總不能用手去抓,就隻好強忍下來。

“皇兄屍骨未寒,”她難得念這樣文縐縐的話,但心裡卻真的難過起來。她不知道這是為誰人,或者該為誰人。

她狠狠將臉上未乾的淚痕一抹,感歎似的提問這位剛剛失去孩子的父親。

“三日後的大典,你打算要做些什麼呢。”

——青絲在公主殿裡這些天並沒有白白忙活。

那時穿著粉衣的女子站在她身側,身邊丫鬟卻沒有一人可以看到。

她明白這姑娘不是人。

她長著一張和“宣月瀾”一摸一樣的臉,性子不如後來陰惻,極喜歡待在她身邊。

時不時就要湊到她身邊瞧上一瞧。

青絲不敢多說話,也幸虧這原來的昭華公主也確實不怎麼喜歡說話,所以她好像並未露出馬腳。

然而她終日不習書法不觀畫作,終究惹了身側人的懷疑。

那是小棠花說要為她解決一切的第四日。

青絲幾日看下來沒有發現她有什麼動作,自己卻要被日日夜裡長夢嚇個半死。

——她自從躺到這張大床,就從沒睡過一個好覺。

夢裡常是撲不滅的大火,殿頂琉璃萬千全都化作一片塵灰。

不知道哪裡來的尖利的鳥叫,更是給這漫天大火鋪上一層愈發詭譎的色彩。

青絲睜開眼時,早就吹熄的燈此刻離奇重燃,那穿著粉衫的姑娘正懸在她榻邊睜著一雙彎眼瞧著她笑。

——她魂都要飛回去了。

“又做了噩夢?”這姑娘伸出一雙手牽住公主嬌小手掌,比尋常都要耐心。

見她目光呆滯,隻好無奈,卻又無比熟稔地張開一口冷厲的嗓。

“癡女……怎配那纏郎,月下柳梢若——不——逢——”

她輕哼一首民間俚曲,手自然而然搭在青絲的腕上,驚起她一手臂的雞皮疙瘩。

隻是唱至高潮卻收聲。

掌下脈搏是人般的跳動,她看著青絲。

她是在等宣月瀾接。

青絲有驚無險,顫抖著又憑之前那句歌詞混過去,生怕這姐們把自己砍了。

粉衣姑娘偏著頭聽她唱完,果然不再言語。

好半晌,她隻是將臉一抬,飄至床頭開了什麼小櫃子。

青女士悄悄歎了一口氣。

小棠花捏著一本薄冊歸來。

似乎很是隨意的打開,那燈下泛著黃的書冊就被她一雙手撕破。

尖銳聲音劃破此處夜的寂靜。

她把書頁輕輕放到床邊,衝她擺了擺手就突然消失。然而留下的聲響仍舊縈至她耳,有些散不去的陰冷。

“明日起來看。”

青絲掙紮下選擇立馬就看。

但出乎意料——什麼字都沒有,這上麵全是空白。

於是乎她睜眼到天明,終於在晨曦中看到這自稱是昭華公主的親筆。

青絲幾乎看不完這信上所寫。關於這自稱是宣月瀾的老實公主如何在母親遺書中察覺這黑暗皇室的隱秘,又如何死在這場名為奉獻的友誼中。

天光大亮時她才鼓起勇氣踏進大殿,窄袖中藏泣血筆鋒。

*

“大膽!”

“大膽什麼。”

青絲恨不把這幾張紙甩到他臉上,逼著他說出所有真相。

然而她強忍住,尚且隻是聲音顫抖。

“大膽知道了宣氏是如此惡——”迎麵而來的大掌就要狠狠揮過,青絲自然躲閃不及。情急之下,她下意識卻也伸了手想要給這老賊嗙嗙幾拳。

但青絲愣,因著這大掌並沒有狠狠揮到她發癢發燙的臉上,反是握住了她揮出的拳頭。

但她力道不小,還是狠狠擂了他一拳。

宣帝朝後趔趄了一步,扶住一旁朱色殿梁。......他並沒有抬首,也沒有暴怒大叫要砍了這大逆不道女兒的頭。

他倒裝起可憐來了。

青絲忍著喉頭嘔吐欲望,上前。

“宣氏武將起家,建國至今已有三百八十年。”

“這一路上所犧牲的,除了數不清的戰死在他國異鄉的將士,還有多少個宣氏初生未曾啼哭就注定死去的孩子呢。”

少女嗓音清脆,是他最熟悉的,同她母親很像。

“想得真好。”青絲接而道,“伴生為魘,夢裡奪魂。”

她近乎艱難地說出這個真相。

“隻待時機成熟就奪了生人血肉築得人身。”

“以人作妖的養料?為了……什麼呢?”

真是放狗屁!

她看著垂頭的宣帝,心中湧出一股自己都不明白的快意。

“父皇你猜,我現在又是誰呢?”

是那身為人的皇帝的女兒?還是被已經被魘妖奪了身的同夥?

青絲心中氣得急了,臉上就愈發的癢,卻還要念及自身安全保險留上一點分寸。

分寸……

她哼笑,再也忍不住似的狠狠朝自己臉上一抓——果然是舒服了。

“我倒忘了,你也是這其中一員吧。”她問,“身體可用得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