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活下去呢。”
先皇後是個看著嚴厲但心底善良的女子。
她生於武將世家,氣質家世皆是當時國都無二,卻是在最風光無量的時候嫁給了當時最不受寵的七皇子。
年少夫妻,她一開始隻是將他當作一塊幕布,而後看中的卻是他願為人君的大仁。
畢竟她自認高傲,總覺得那時帝王為人處世很不得勁兒,該殺的不殺,不該防的卻偏要死死防住。
然武將世家,最得猜忌。
她既然怎樣都無法逃離這命定的牢籠,不如在其中為自己搏出一條出路。
七皇子就是在此時入了她的眼。
——雖為皇子但不甚得寵,性情也是懦弱守舊。
恰恰可為自己掩住上邊的眼睛。
略施小計,她嫁給了當時的七皇子宣濯。而他果然如她想象中一樣謹小慎微,大辦的宴席過後,竟然想在那洞房之間為她脫了繡花鞋。而她自然轉身拒絕,麵中羞澀下是心中不免觸動嗤笑著:這真的是一個皇子嗎?
婚後二人也算得上相敬如賓,她扮演一個安分的溫和妻子,倒真像是個看中了空有美貌皇子的呆瓜。
畢竟如願安上一個較為安全的皇子妃名頭,自此可以開始自己的暗中行事。
父親愚忠不懂變通,怎樣都要效力於這皇帝。
她卻不想。
古來女子中有才能者也會備受打壓,她卻是不想做那其中之一。無法自外部出力,倒不如自內裡去瓦解它。
這個丈夫,不過就是個踏腳板罷了。
......
*
青絲把一邊的衣袖攏了攏,內心總結一番。
——所以這原來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姑娘為了自己先婚後愛的溫柔丈夫放棄大業的故事,因為二人一路同行所經曆告訴自己這男的不僅是個很值得喜歡並且很值得擁護的君主?
但青絲無法評價,因為她既不是這故事裡的女主也不是男主。
彆人的事情,誰知道呢。
“那是對我很平常的一天,對母親卻不是。”宣衾看著一邊的小棠,微泛一點苦澀笑意。
一路走過來的丈夫,即使後來者裝的如何如何地像他,也總是會被揭穿的。
他不知道那個曾經懦弱的少年會想在新婚之夜幫妻子脫鞋,不知道他每次都會在狹小宮殿後的小空地給她摘花……
他不知道這位威嚴的皇後是個喜歡放風箏的小姑娘。
他演著她的夫君她的愛人,但這個向來心細的女子怎麼會察覺不到?
但那天,她發現了自己的身孕。
這是這女子今生難有的慌亂。
六歲的太子嚷著實在想要一個妹妹,診脈的太醫喜氣洋洋地說著恭喜……所有的,所有的人,都在恭賀。
四周是紅豔,而她卻在祭奠。
......
孩子生下不滿一月,她日漸消瘦。
最後,她終於死在那場幻想的大火裡。
在場人都沉默,隻有宣衾一個人笑起來。
“父親死了,母親也死了,”他看向麵前垂著頭的金衣姑娘,“最後,沒人再活著。”
他說眼前之人是他口中小棠,是一個生在妹妹身上的妖怪,也是幾人之前在池邊見過的粉衣姑娘,是小棠花,而非真正的宣月瀾。
——這位失去了父母兄長的姑娘,最後也失去了自己。
“我倒有一問。”
宣衾似乎並不意外這人的發聲,隻是收斂了自己情緒。“殿下請問。”
齊悠白微微頷首。
“即使照你所說,那這位姑娘又為何來到景國呢。”
有人手指微微撫過衣上鸞尾繡。
“殿下說了這麼多,也合該我來說了。”
她看向四人。
“太子死後,皇帝立公主為帝女。”
“但凡是宣氏血脈,每一代自出生就帶著一顆種子。孩童一日日長大,這種子也就一步步生長。直到體內魘妖成形。除了被吞噬就是二者俱亡。”
說到俱亡,她看向宣衾。
“幾百年來無外乎此。”
“哦?那你也是如此殺了公主吧。”藍衣少年雙手抱胸,頗為諷刺的笑出聲,“這叫做沒殺過人?”
......青絲緊了緊手,沒做什麼發言。
“不。”她抿著唇角道,“她是自願的。”
這姑娘沉默許久,卻答上這麼一句, “我們遠比你們想象的更加熟悉。”
說到熟悉二字,她眸光一閃。“是她自認懦弱,知道真相後不堪摧折,於是就把身體讓給了我。”
——“青絲姑娘,你看到了不是嗎?”
是了,那幾張被宣帝一把燒毀的罪證之後,是膽小的宣月瀾對自己一生的交代。
但是這境都是她所創,萬一能篡改……
“我見過那東西。”一邊的宣衾卻忽地點頭,“那確是月瀾字跡無疑。”
公主自小不喜出門,身子也不好。
但隻有一樣——她很是精通琴棋書畫。尤其是一手很得宣帝讚賞的毛筆字。不同於她性格上的溫和膽小,這字同她早早過世的母親一樣,渾身布滿著鋒利。
......
“說來奇怪,我很早就能出現在她身邊。”
“起先她真是怕我,”小棠道,“後來麼熟悉一些,她便對我很好。”
“……但至於我為什麼來到這裡,”小棠看向一邊的齊悠白。
”不妨去問問你的兄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