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夕陽細細碎碎地灑在柏油路麵上,蟬鳴聲在一片翠綠的梧桐樹上此起彼伏。
江赫蹬著輛一萬八的山地越野自行車,在馬路上死命地狂奔,一頭深棕色的卷發高高揚起。
無風的天氣裡,愣是在身旁劃出了兩道肉眼可見的氣流!
火急火燎地衝向小區大門,進了樓道,把那萬兒八千的自行車靠牆一推,跑上了樓。
一路“咚咚咚”咚上去的。
他家住四樓,“咚”到三樓時,有人擋住了去路。
穿著白色襯衫的林杬一坐在台階上,膝蓋上攤著個本子,正在奮筆疾書,一抬頭,就跟江赫的視線對上了。
江赫刹住腳,跑鞋鞋底在地麵上劃出一個長長的摩擦聲,上半身卻依照慣性,無可避免地往前傾去,跟前幾回那樣硬生生地把林杬一撲翻在樓梯上,整個人壓了上去。
林杬一齊整的衣服和頭發當場淩亂,胸前的兩顆紐扣都被扯開了,露出瓷器樣的肌膚,他麵孔發紅,但硬生生地忍住了怒火。
因為這一回,江赫的手掌墊在了他的後背上,沒讓他的脊骨磕在台階上。
江赫自己就慘了,手背狠狠地撞在台階上,疼得牙都齜了起來。
低下頭看杬一,發現自己的鼻尖幾乎頂在他的額頭上,他問:“又忘帶鑰匙了?”
林杬一“嗯”了一聲,鼻腔裡出氣,聽著又像“哼”!
很不爽!
“你這記性,可以啊!”
江赫放開杬一,拉開肩後的書包拉鏈開始翻找。他有林杬一家的鑰匙,屬於他們家的“非在戶”家庭成員。
林杬一監視著他的動作,臉上冷冷淡淡,像放涼的白開水。
江赫這破書包純屬上學用的道具,一向都是空癟癟的,跟他的腦子一樣全無內涵。
他把書包倒過來使勁地抖摟,裡麵掉出幾樣雜碎東西:一張皺得跟草紙似的卷子、一條皮帶、一對護腕、一個不鏽鋼勺子和……一隻毛線手套。
就是沒有“叮”地掉出一個鑰匙來。
林杬一絕望地收回視線,覺得這破書包充充氫氣,說不定能像氣球那樣飛起來。
‘“沒事,我有彆的辦法。”
江赫不由分說地把林杬一膝蓋上墊著的那疊卷子抽了出來,取下上麵夾著的回形針,掰成直條,對準鎖孔搗弄了起來。
林杬一繼續頂著副冷淡的神情,不抱任何希望。一抹夕陽的光透過窗戶落在他清俊的臉上,他的眼睛變成了好看的琥珀色,顯得疏離而淡漠,他透過隨意散落在眉間的細發,漠然地看著江赫折騰。
“哢擦”一聲,門竟然開了。
林杬一頓時目瞪口呆,“你這是跟哪個流氓學的?”
“自學成才!”
江赫把門推開,向杬一挑了挑眉,“老子身懷絕技。”
林杬一起身嗬嗬冷笑,提起門口的書包,用肩膀把他頂到一邊,進了屋。
江赫也不惱,跟在林杬一身後,一進門,那鼻子就跟狗鼻子一樣哼哼了起來。
“真香,”他說,循著味進了客廳。
桌上的菜罩下擺著三菜一湯,是杬一他媽媽上班前給他留的晚飯。
一碗紅燒牛肉,一碗芹菜炒肉,一碗清蒸大蝦,一碗番茄蛋花湯。
江赫毫不客氣,一屁股坐下,盛了碗飯開吃。
林杬一放了書包往廁所裡去,才打開水龍頭,他媽廖雪的微信就發了過來。
【寶啊,回了家記得叫江赫一起吃飯。】
林杬一麵無表情地回了個“嗯”。
言儘於此。
他覺得他親媽的胳膊肘老是往江赫身上拐,拐了十多年,這胳膊現在估計已經長在了江赫身上。
他甩著手上的水珠出來時,江赫已經吃到了第二碗,一隻手往嘴裡扒飯,一隻手跟杬一招呼,“來,吃飯。”
這個十七歲就已經暴長到一米八三的高個子,向來都是“飯桶”的代名詞。
林杬一到桌邊一看。一碗紅燒肉,剩了見底的六塊,一碗芹菜炒肉,剩了芹菜,一碗西紅柿蛋花湯,剩了兩片西紅柿皮,那碗清蒸大蝦最客氣,還剩一半。
一下子食欲全無。
“你覺得老子隻配吃你的剩菜剩飯?”林杬一想罵娘。
“這不還有很多嗎?”江赫又扒拉進去一口大白飯。
林杬一滿肚子的火噌地燒了起來,他很想揪著江赫的領子,當場跟他打一架,但一瞧見他的手臂肌肉,就硬生生澆滅了這股怒火,轉身打開冰箱門,無奈地在冷藏室找冰凍水餃。
江赫又給自己添了一碗,看杬一不吃,就索性把白米飯倒扣進了紅燒牛肉的碗裡,跟湯汁拌在一起,三下五除二吃了個乾乾淨淨,連同裡麵的茴香都一起吞咽下肚。
他吃飽了卻不走,繼續在杬一家晃悠,一屁股下去癱在沙發上,看了會兒手機,覺得有點熱,乾脆把上衣脫了,光著個膀子,檢查起自己的八塊腹肌來。
“杬一,你家衛生間給我洗個澡。”
“什麼?”杬一拿著把鏟子站在廚房門口,一幅就要衝過來打人的樣子。
“借你家洗手間洗個澡,”說話間,江赫把長褲也給脫了。
“你不至於吧,連個洗澡水也要蹭我家的?”
“我家下水道堵了。”
“能堵成什麼樣子?你湊合湊合回家洗吧,”林杬一相當嫌棄,“爛泥溝裡你都打過滾!還怕什麼?”
江赫隻管走進洗手間,“堵了好幾天,地板上都長青苔咯。”
林杬一呆了,“所以,你幾天沒洗澡了?”
“四天。”
衛生間的淋浴頭“嘩”地打開了。
四天!
林杬一石化在原地。
他打球,他跑步,他偷偷地在樓道裡抽煙……卻居然四天不洗澡!!!
醃出味了吧,這煞筆。
從小就有潔癖的杬一皺起了眉頭,他懷疑這煞筆會洗下一層泥石流。
***
鍋裡的水餃煮開了。
杬一從碗櫃裡找了隻最大的海碗,一股腦全倒了進去。那碗大得跟口鍋一樣,是他小學時抽獎抽來的。
他捧著這“陶瓷鍋”進了客廳,才放下,就冷不丁看見了衛生間裡光著屁股的江赫。
那煞筆一邊唱著歌,一邊往身上擠沐浴乳,唰唰地揉搓出一團又一團的泡沫。
白色的泡沫順著他的脊骨慢慢地滑落下去,然後在腰上堆積起來,堆積到一定程度,又一團團地往地上掉,掉在他被熱水溫得發紅的腳後跟旁。
他把淋浴頭舉過頭頂,水流像透明的簾子一樣淌落,一下子把滿身的泡沫都衝了下去。
江赫是混血人種,高鼻梁深眼窩,臉型完美輪廓分明,帥得相當惹眼。他的膚色幾乎與白人無異,溫水一衝就容易發紅。他可能是仗著自己身材健美、肌膚瓷實,所以一向都是洗澡不關門,喜歡搞現場直播。
好像是為了故意讓林杬一瞻仰,因為林杬一比他矮半個頭,身材瘦削,在形體上差他一大截。
林杬一不喜歡這種看了以後極其打擊自尊心的畫麵,於是換了個方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