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二十五樓有一處很大的室內景觀台,形同一座小型的花園,到處擺放著巨大的植物,像是熱帶森林,散發著濃重的樹木氣息,花草各異,密密匝匝。
林杬一跟著徐淮走到了這裡,夜晚的景觀台上沒什麼人,很安靜,隻有噴泉的水流在嘩嘩作響,跟宴會廳那邊的熱鬨截然不同。
這裡可以看到大半個城市的夜景,那種俯瞰的感覺,使人覺得仿佛淩駕於整座城市之上。
林杬一在落地的玻璃前站了一會兒,看著那城市的燈火無邊無際蔓延開去的景象,心裡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那麼多人要死命地在這座城市裡拚殺了,因為那種能俯視一切的心情,確實容易使人沉迷,就好像你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一切聽憑你的指令。
“在想什麼?”徐淮斜靠在欄杆上,看著他,嘴裡叼著煙,“啪”的一聲摁開了打火機。
林杬一回過神來,“沒什麼。這地方能抽煙?”
“無所謂,反正周圍也沒什麼人。”徐淮輕輕地聳了聳肩,顯得十分隨性,伸手解開了襯衣最上麵的兩個扣子,那凸起的喉結便更加清晰地展露了出來。他似乎在咽口水,喉結微微地上下蠕動著。
他又向上揚了揚嘴唇,輕笑了一下,“你介意嗎?你要是介意,我就不抽了。”
林杬一搖了搖頭。
“突然把你從聚會上叫出來,會不會覺得我很唐突?”徐淮又問,吐出來的煙使他的麵孔朦朧了起來。
林杬一再次搖頭,手搭在欄杆上,時而看著窗外的夜景,時而回過頭望著徐淮,臉上帶著點困惑的神情。
“你是不是有什麼想問的?”徐淮依舊帶著笑地看著他,目光不曾移動到彆的地方去過,深邃的眼睛比平時更多了幾分神采。
“有關於我媽帶人把薑凡真嚇暈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行車記錄儀。那天薑嫣報警後,我看了行車記錄儀,那裡拍到了你媽的錄像。”
“可你怎麼知道其中有一個女人是我媽?”
“去年的家長會,你忘了嗎?你媽作為家長代表上台發過言。”
林杬一才恍然。他媽確實作為代表在全校的家長會上發過言,而那次家長大會,學校又要求學生和家長一起參加,難怪徐淮會認出他媽來。
作為學霸的母親,每次開家長會,廖雪都會被邀請去上台發言,而廖雪的開場白永遠都是一成不變的那句:大家都知道我是林杬一的母親,殊不知,其實江赫也是我的兒子,作為一個母親,比起成績來,我更看中的是孩子的身心健康……
所以,學校裡的人也就因此知道了林杬一跟江赫的關係,在她媽這種亂七八糟的介紹下,很多人都以為廖雪改過嫁,林杬一是她的親兒子,而江赫則是她的繼子。
“原來如此,”林杬一說:“所以那天晚上我給你發微信時,你就知道我是出於什麼目的了?”
徐淮點了點頭,一點煙灰掉了下去,輕飄飄地落到地麵上。
林杬一的眼皮不受控製地跳動了一下,好像什麼東西落到了眼睛裡似的,心裡有一點愧疚感,因為自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給徐淮發過微信,甚至連想都沒想起他過,這種做法顯得他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
“我書本被扔掉的事情呢?那又是因為什麼?真的和薑凡真有關?”林杬一又問。
徐淮長長地吐了一口煙,白色的煙氣先是模糊了他的麵孔,隨後又緩緩化開,再次把他俊朗的五官展露了出來,他突然變得有些疲憊,“是,跟她有關,但你放心好了,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諸如此類的事情,至於具體原因……彆問了吧。”
但他的語氣很溫和,又顯得十分小心翼翼,好像在尋求杬一的諒解。
林杬一就不再說什麼,回頭繼續看著城市的燈火。
那一片銀河星光般的燈海,在這一刻顯得十分靜謐。
兩個人安靜起來,都沒有說話,隻有樹葉和木頭的氣息在四周繚繞。
“你耳釘,挺好看的,”徐淮忽然又打破平靜,他仔細地注視著林杬一的耳朵,在稀碎的發絲間,那耳釘反射著一點點銀色的亮光。
“啊?”
林杬一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哦,我媽一定讓戴的,我媽是苗族人,有戴銀飾的習慣。”
“可以給我看看嗎?”徐淮問,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幾乎快要挨著林杬一的位置。
他果然比林杬一要高,站直了有一米八以上的個頭,眼睛向下,牢牢地盯著林杬一的耳朵。
啊?
林杬一的心裡忍不住震顫了一下,他不太習慣跟不熟的人進行過於親密的接觸,尤其是一個有同性戀傾向的男生,但他覺得往後退一步跟徐淮保持距離又不太合適,畢竟他曾幫過自己。
於是,他隻能不動,任憑徐淮看他的耳朵,眼睛則移向遠處的城市夜景。
徐淮便又良久地注視著杬一,一直注視到他的耳朵微微發紅為止。但林杬一卻始終沒有轉過頭看他一眼,他似乎歎了口氣,發出來的聲音很輕很輕,又或者他並沒有歎氣,隻是鼻息過重,噴吐在了杬一的耳朵上。
林杬一隻覺得靠著徐淮的那半邊身體逐漸麻木了起來,他心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好,有一點抗拒,也有一點反感,但除此之外,卻又莫名地有一股好奇心,以及一點隱秘的優越感——作為一名正在青春期的少年,察覺到自己對彆人很有吸引力這事,多少是值得得意的。
林杬一依舊隻是心無旁騖地看著夜景,他知道徐淮在細細地打量自己,他也能從玻璃的倒影上看到徐淮專注而曖昧的神情。這個情景在彆人眼裡也許值得心動,但他沒必要回應,畢竟他又不是基佬,對男人產生不了興趣。
徐淮也許是對林杬一這種無動於衷的反應有些失望,便往後退了小半步,“你耳朵很好看,我實在是很喜歡你這樣的耳朵。”
林杬一轉過頭,恰如其分地掛上一個禮節性的笑臉,脫口而出:“單純耳朵長得好,也不是件多麼了不得的事情。”
“不,”徐淮搖了搖頭,用一種極其鄭重的語氣說道:“不,你不止耳朵長得好,耳朵隻不過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你從頭到腳都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