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有多少人在心裡抗拒著,祈禱著,詛咒著,殘酷的五月,到底還是到了。令人膽戰心驚的更替製,就在那樣一個烈日當頭的正午,悄無聲息的拉開了帷幕。
為了這件大事,每一個在外的刺客都提前一個月,便馬不停蹄的往回趕著。不到的,不計何由,一率判為出局,淪為人餌。於是,向來清冷的門庭一下子變得人聲鼎沸起來。處處為喧囂所充斥,滿耳摩拳擦掌聲,滿目蓄勢待發色。
戰局一開,便是撕裂了整個世界,撕殺的又何隻是台上的寥寥無幾數人?明裡、暗裡,各種各樣的屠戮開始輪番上演。人與人再會麵,便連那僅有的幾句閒話都不再。默默的擦身而過,交換一個防備的眼神。當整個世界隻剩下敵人的時候,人們能寄希望於身上這副皮囊……能夠堅硬一些。
較量,並沒有晝夜之分。一場場烈日下的勝利背後,是夜幕中精心的策劃。在這樣的日子裡,人人的腦海中都繃著一跟弦,隨著時間的推移,越拉越緊,越拉越緊……
又一個人在擂台上倒了下去。為了宣誓他的勝利,勝者在失敗者的胸口上戳了五個窟窿。血,淌了半邊台子,被太陽一曬,蒸得滿場子腥味,卻沒有一個人皺一下眉頭。誰也不想為自己,留有後顧之憂。在這個擂台上,隻要實力相差稍顯懸殊,那麼,多半便是這種結果——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而這個時候,倘若有人稍作留意,便會發現總有一個靜靜靠在牆角的身影,在欣賞完這出年年歲歲隻相似的戲碼之後,低下頭,帶著事不關己的倦意在紙上劃去一個名字,分毫不差的進行著他的計劃。
可惜,沒有人住注意到他的存在。就連那戰表名單上他的名字,也如同他的人一樣,總是隱沒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所以,究竟自何時起,那個冷眼觀戰的身影便再沒有出現過……誰,也不知道。
小揚,不見了。
掉落差床沿的被角,裹滿了灰塵,印滿了出出入入無數個足跡。稍一牽絆,便連著塌上的酒杯一齊落下來。“嚓啷”一聲脆響,趙七才恍然想起身邊的這張床,已經空了好些日子了。
難道給人暗中做了?
趙七幾乎在發現這一現象的第一時間便認定了如此。門裡像他這樣的小子每隔一段時間總要少上幾個,因此,這可以說是最能解釋不過的理由了。
就像那些消失的人。不必去找,隔上一段時日,總是會自動回到人們的視線裡。或許,在你抄近路走過一片從未經過的草從的時候;或許,在你推開雜屋大門的時候;或許,隻是在你不經意間,低頭看向床底的時候……
趙七並沒有在這些地方發現小揚,可這依舊不妨礙他這麼想。
這件事,他並未上報。住一人份的屋子,受兩人份的物資,這份待遇享得一天,是一天。他並不擔心謊言會被戳破。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往生門裡,最沒有價值的東西是錢。其次,就是命。
這樣一個寂寂無名的家夥,與其說無人知曉他的去向,倒不如說,誰會在乎呢?
是以,趙七怎麼也沒想到,這一次,會招來這麼個大驚嚇。
夜幕低垂,當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院中的身影突然走入視線的時侯,他的表情隻有用“活見鬼”三個字來形容。
那個總是遠遠的被包圍在人群中央,他從未敢正視的身影,就這樣毫無預兆出現在麵前,飛快的放大,放大,然後擦身而過。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快到他愣是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旁若無人的走進屋了中。
“妍,妍君?”
半晌,他才反應過來,追進屋去。
一進門,就見到那個站在狹小空間的唯一過道上,神色複雜的注視著窗前零亂的床塌的女子。
“他多久沒有回來了?”
良久的沉默後,她突然開口。冷冷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如同她的表情一樣令趙七猜不透。
“不,不知道……”
“不知道?”一瞬間,橫掃而來的目光,刀子般紮進趙七的眼裡。他未及多想,便覺腳下一軟,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儘管片刻之前,他的腦子裡還轉悠著無數種討巧應變的法子。可惜當他真正聽到她問起的時候,卻發現任何一種都是毫無作用的。
那份氣息的淩厲,隻要說錯一句話,就能將他入無底深淵,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