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舊是陰沉的灰——這種讓人分辨不了黑白晝夜的顏色。幽暗的深林,潮濕的空氣衝淡了濃重的腥臭,斑駁的樹影將一地鮮紅儘數掩埋。一眼望去,天地萬物依舊維持著最初的樣子。仿佛正向在這片大地上苦苦掙紮求存的茫茫眾生證明著——沒有人能改變什麼。
先前的一點勝利的喜悅,在清醒的瞬間,也就如同脆弱的鏡花水月般碎了。消失殆儘後,擺在他們麵前的,依舊是一條在黑暗裡綿延的無儘之路,沒有一絲光線的前方。
“好,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咬破了嘴唇的少年,最終,還是做出了他的決定。
然後,小揚便令他,去拾一件稱手的兵器來。
可當少年這麼做的時候。彎腰的瞬間,卻聽見他的低語:
“你說得對,我們不一定做得到。但一件稱手的兵器,至少可以讓你活得稍久一些。”
依舊是涼涼的,仿佛事不關己的話語。令少年突然發覺,這個年齡個頭都與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家夥,似乎隨時隨地都帶著一種滿不在乎的漠然。
一份連生死都無法撼動的漠然。這是他,永遠……也學不會的。
相比之下,他除了一遍遍的對自己說一切都會順利之外,已再無他法遏製靈魂止不住的發抖。
一切,就這樣在未知中,開始……
攻防殺戮,這些對於身處圍場中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最熟悉不過的事情。但相同的事情,放到了不同的情境下,卻又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樣子。好比一群野獸正對一隻手到擒來的獵物展開圍追堵截的時候,往往都不會抽空去猜想,身後是否還有一支勁箭的。
之前先聲奪人搶回主動權的動作,此刻看來的確是明智之舉。他們擅長的,原本便是殺戮而非逃亡。從開一始專挑落單的人下手,到後來的設計將人群打散,再逐個擊破。果然就如同小揚所說的那樣,做了這麼些年的獵手,此刻才感覺到其中的甘暢淋漓。
一個、兩個……二十個、三十個、五十個……
他們的手很快。也許是人到絕境的關係,就連因為實力不濟才淪落至此的少年,也顯得異常神勇。幾次出手,均列無需發,就連十餘個人的小隊伍也險險解決。
然而,儘管他們的手很快,但一波又一波源源不斷的敵人,卻始是這場戰爭最大的挑戰。無窮無儘,江水一般滾滾湧來的對手,在短短的兩個時辰裡無時無刻不消耗著他們的體力,消磨著他們的鬥誌。
終於,當天空那一團朦朦朧朧的日頭升上頭頂的時候,對手們一個個還是那樣神采奕奕,可他們,卻疲了。
一個不小心,少年就被人一劍刺中了左肩,又被緊接而來的一掌,挫得倒飛出去。落地,久久不能爬起來。
正向他步步逼近的,是兩個十歲出頭的孩子。身手都很不錯,算得這個年紀裡的個中強手。少年隻是出手時擦響了身邊一枝樹葉,便被他們發現了行蹤,失了先機。而失了先機,在這等生死攸關的時刻,可能就意味著,失了性命。
而此時,小揚就藏在距三人不足二十步的茅草叢後,注視著這一切。
顯然,他並沒有要出手的意思。因為在此之前,他們便早就事先約定了,入若遇不測絕不相救。莫說規矩冷酷,實在是他們已再沒有半分體力去做這多餘的事情。對於嚴重透支的身體來說,一分一毫的力量都顯得格外珍惜。他們必須咬緊牙關強撐起最佳的狀態,因為擺在麵前的是猶如螞蟻一般多的敵人。
因而,他會留在這裡,為的隻是等待一個……偷襲這二人的時機。
“裝死?”
這時,就見其中一個孩子將信將疑的湊過去,遠遠的就抬起一腳,將少年踹翻了個個兒。
此時的少年就像一條死魚一般,肚皮朝天的攤在地上,任由兩個孩子幾番試探,卻已連遮擋的力氣也沒有,就那麼吐著氣,嗆著血,一雙視線空空的放大著。
看來,這家夥是敖不過了……
目睹了這一切的小揚在心底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隨後,緩緩抬起手中的兵器,等待刺客得手之後的那一瞬間,往往被人忽視了的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