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雲琛難得驚呼出聲,怒氣衝衝卻耳根通紅,好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
洛微倒是一派從容,手上動作不停,回道:“不是大人把我買回來的麼?雖然一大早過來有點意外,但貴人們有些特殊喜好也不是不能理解。”
“胡鬨,”雲琛連忙阻攔,眼看效果不佳,隻得拿出教訓下屬的架勢,厲聲嗬斥:“像什麼樣子,把衣服穿上坐好!”
洛微這才意識到雲琛確實無此意,忙攏上了衣衫。
她欠身告了罪,說要回房重新梳妝,請雲琛稍坐片刻。
這一稍坐就是遙遙無期了。
也不知道洛微是在故意拖延,還是女子梳妝本來就費工夫,連累雲琛在外頭等得都不知喝了幾盞茶。
他心想今日休沐,又沒什麼要事,就沒出言催促。好不容易等到人出來,他抬眼一瞧,覺得除了頭發換了個式樣,也沒和先前有多大區彆。
雲琛重新拿出進門時的架勢,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麵前的座位,淡淡吩咐:“你先坐。”
洛微應了一聲,乖巧地不再有彆的動作,依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雲琛心裡舒了一口氣,理了理思路,方才出言問道:“洛微,你真的叫洛微麼?”
洛微答道,“應該沒錯。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這是我唯一記得的東西,我的名字。”
這就是雲琛沒想到的了。他定定看了洛微好一會兒,直到確認對方表情並無異樣,方才接著問道:“發生了何事?”
“我不記得了,”洛微大大方方地由著他打量,甚至還有閒心反過來觀察雲琛的睫毛。
這睫毛生得真好,她偷偷在心裡羨慕,一邊若無其事地答道:“我醒來就在風回樓,三娘說我此前從樓梯上摔了下去,可能捎帶著摔壞了腦袋。我在床上躺了一個月,花了三娘不少銀子。她說怎麼著也得給她回個本,便廣發帖子辦了這妙舞清歌會。後麵的事大人清楚,想必不用我多言。”
如果這樣的話,事情就變得棘手了。
雲琛默默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了計較,雖然結果難料,但成與不成總得先試試。
他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再無謂地追問過去之事,情緒鬆懈下來,隨口說道:“我記得胡三娘當時警告了你一眼吧,這之前之後應該也沒少敲打,怎麼就和盤托出了?”
洛微笑笑,答得十分輕巧:“我隻是失了憶,又不是失了智。胡三娘不算壞人,但也稱不上什麼好人,反倒是大人看起來更像個正人君子。兩相比較,自然更相信大人些。”
她抬眼看了看雲琛,又補充道:“更何況我能想起的就這麼多。以大人的聰明才智,回頭隨便追問一二就能知真假。與其到時候錯漏百出、百口莫辯,不如現在就給大人交個底。”
聽完洛微所言,雲琛心道果然,失憶尚能做到如此,眼前這個女子可不是風回樓能養出來的。
他提起了興致,與洛微閒聊起來:“那你的失憶大概是個什麼情況,還記得什麼?”
洛微猶豫了一下,方說道:“不好說,平日講話和起居都不影響。有的事情雖一時說不上來,卻還留著下意識的反應。隻是想不起來我以前是怎麼學會的,又做過些什麼。但反過來,我也能以現在的感覺勉強反推以前的事情。”
她說著指了指貴妃椅上的書,舉了一個例子:“比如那本遊記,我讀起來並無障礙。雖對裡麵的地名毫無概念,但細細琢磨也能猜出大致方位。這麼看,我以前大抵是認得幾個字的。”
雲琛搖頭道:“你這麼說就是謙虛過頭了。我觀你言談舉止,不像風塵女子,許是哪家小姐走失也不好說。這幾日我會抽空去趟京兆府和刑部,查查這半年來京城附近的案子。再遠一些的,比如江南一帶的,我也會留意。”
說罷,他從懷裡拿出此前胡三娘給的賣身契,推至洛微麵前:“你的身份我來幫你,這賣身契你拿著,自己處置好。”
洛微心頭微熱,起身盈盈下拜:“沒想到大人願意為一個小女子做到這般地步。洛微著實感激不已,縱使結草銜環也難報大人恩情。”
雲琛擺了擺手,調侃道:“你雖然感激不已,但你的表情看起來卻沒什麼驚喜和期盼啊。”
洛微眨眨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女子並非不分好歹,大人所為出乎所料,我既驚訝又感動。隻是我當初在風回樓醒來時,雖舉目茫然,但心中殘餘的卻是得償所願的滿足。想來我之前應是心願已了,並無遺憾。如今過一天已是賺一天,得遇大人更是我的運氣。若還想事事求全,那就是貪心了。”
“我看你的年紀,最多不過雙十年華,怎麼說出這樣一番話?”雲琛有些訝然,不禁感歎道。
他回想周遭年歲相仿的世家小姐,即便性格各異,內裡無一不是天真爛漫。再瞧洛微的樣子,難得有些憐憫和不忍,出言寬慰道:“你如今沒了記憶,許是心下不安,所以才這般步步小心。我既然答應了幫你查找身世,自然有些門路,你安心等著就行。再者你也彆多想,職責所係,這些既是為了你,也有彆的考慮。”
說完雲琛就起身離開了。
洛微見狀笑了起來,眼睛微微眯起,笑意從裡麵透了出來。
她杵著下巴盯了門口許久,心想自己剛剛有句話倒確實沒說錯。
片刻後又笑著搖了搖頭,重新拾起遊記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