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著雲琛坐下,自己則隨便搭在一側的扶手上,湊過去翻了幾頁話本,指給他看:“我覺得有些奇怪,話本裡都說北胡統帥耶律洪武功高深,可作萬人敵,但不論是這本,還是我在茶館裡聽說書先生講,都沒有說清楚趙懷信是怎麼殺的耶律洪?”
雲琛隻覺洛微坐得彆扭,隨手拋開話本,將人拽至懷裡。洛微下意識開始掙紮,卻被雲琛緊緊摟住腰,對方將下巴靠在她頸側,輕笑道:“彆動啊,再動就不告訴你了。據說趙將軍當時帶了趙家精銳潛入平夏中,原本隻是想探聽敵情……”
洛微聽了進去,自然沒有多餘心思再和他計較。雲琛笑笑,接著道:“卻不想碰巧遇上耶律洪等人喝得酩酊大醉,就趁機斬下了他們的頭顱。也有說法是趙將軍提前在酒中下了藥。雖說最後勝了北胡,但做法畢竟有瑕,他們就不怎麼宣揚。”
洛微不解,質疑道:“這不太對吧,北胡既然舉兵南下,那自然做足了準備,再謹慎不過。醉得不省人事或者成功下藥的可能,有是有,但恐怕微乎其微。為什麼不乾脆說是趙懷信打贏了耶律洪,取了他性命,趙家武功就這麼不濟麼?”
雲琛失笑:“這話你可彆在趙家人麵前說,他家一向對自家劍法引以為傲,聽見了非得和你打起來不可。”
但他也就是嘴上說說,實則心裡隻怕也頗為認同洛微所言,接著道:“本來也是可以說的,但兩年後趙將軍就敗在了耶律烈的手下,也就是如今的北胡王。按照北胡人的說法,耶律烈遠不及耶律洪,要是連耶律烈都打不過,如何殺得了耶律洪?所以前兩種說法的流傳更廣些,雖是微乎其微,但也並非沒有可能。”
這樣的解釋,確實顯得更合情合理些,洛微點頭道:“確實,武功到了一定境界以後,就是根骨和天賦的差彆了。耶律洪好歹是北胡宗師級彆的人物,耶律烈平平無奇,比他哥哥笨多了,自身條件也很一般。他就算再練二十年,也不可能是耶律洪的對手。”
那耶律烈差不多比洛微大三十歲,自從八年前當眾斬殺趙懷信後,在北胡的聲望一躍登頂,威震八方,如今也是響當當的北胡王。
雲琛與他交過手,不能說是徒有虛名之輩。
若是雲琛自己點評倒還勉強說得過去。
可洛微不滿雙十,耶律烈南犯時,她差不多是總角之年,論理不應該有交集,更遑論耶律洪了。但這會兒聽洛微點評的語氣,竟然毫不客氣,不免覺得十分奇怪,隻能姑且推斷是習武之人慣有的拉踩行為。
洛微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不由冷哼一聲:“看來鼎鼎大名的趙家水分不少嘛,難怪兩年後北胡卷土重來時,趙懷信不敵,邊關接連告急,才害得你們也北上出征,惹出了後來那麼多事。”
“不過是閒聊幾句,你怎麼一副要去和他們算賬的樣子?”雲琛將她按回懷裡,好言相勸:“當年之事也不能全怪趙家,那時軍中有幾個正值盛年的將領突然病故,軍心不穩,戰力受損。再說北胡實力不弱,昔日平夏是得上天眷顧,否則按耶律洪的本事,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聽到“上天眷顧”一句時,洛微忍不住有些委屈,嘀咕道:“哪有什麼好運氣,一個耶律洪就不好對付了,還有那麼多北胡人。”
雲琛想想,鬆口問道:“你要是想知道當年的事,正好我明天休沐,帶你去趙家逛逛?”
洛微一愣,既想去趙家查探平夏之事,又不喜他們搶占自己功勞,不想與之相見,一時猶豫不決。雲琛看見她糾結的表情,心裡好笑,暗想怎麼還跟著記恨上了。
他不願讓洛微在這些陳年舊事上耗費情緒,遂勸道:“趙家有些做法雖讓人詬病,但也是一腔熱血儘付邊疆。平夏之戰後,趙家軍趁勢奪回了失地,接下了鎮守邊關的重任。後來趙將軍不敵耶律烈,被北胡亂刀砍死,趙家子弟死守靈州,未曾後退半步。”
“同為將門,趙家情況比雲家稍好些,但年輕一輩卻不夠看的,差不多是滿門婦孺了。”
“這樣啊,”洛微捂了捂胸口,喃喃道:“罷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本來還想去趙家探探情況,既然如此,就再沒什麼留在京城的理由了。
雲琛聽她話說得古怪,但似乎也是放過不提的意思,稍稍放下心,問道:“那就這麼定了?等去過趙府,我再帶你到其他地方走走。你不是喜歡聽人說書麼,前些日子正好新上了不少……”
洛微欲言又止,最後隻是轉過身抱了抱他,悶聲道:“不用了,你說的足夠了,我沒什麼好問的。”
“也是,那我們不去趙家了,直接去茶湯巷,”雲琛並未多想,與洛微一道將桌上的書本收好放回。
洛微偷了個懶,中途就找了個地方坐下,杵著下巴看他四處忙碌。等雲琛與她告彆,漸漸走遠,她還是忍不住輕喚了一聲:“雲琛?”
“怎麼了?”雲琛轉過身來,眉眼俱笑,一如既往。
洛微揮揮手,眼眸明亮,似有星辰點綴,笑著說:“我隨便叫叫,你回去吧。”
雲琛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洛微這才偷偷眨了下眼,然後眼淚倏地就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