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與淮州的情況大抵相同。
洛微沒能找到當初留在臨安的師兄姐和門下弟子,甚至當時九韶宮附近弄堂裡的人家,賣桂花糖的小鋪子,幼時甜甜喚過的阿嬤阿爺,晃晃悠悠走過的小橋,統統沒有了存在過的痕跡。
記憶裡,最後的九韶宮是一片火海,濃煙四起,火舌飛騰,把漆黑的夜空映得通紅。如今焦土的痕跡與味道早被掩埋,原來的位置上起了新的房屋,遍植花草,有精致的亭台樓閣,有錯落的假山岩石,有形形色色的人從麵前經過,唯獨少了與自己的關聯。
洛微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究竟是怎麼回事,如今不過十年而已,怎麼會一點蹤跡都找不到?好似這世間隻有自己還記得那些人、那些事一樣。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束手無措地呆站在原處。
天色漸晚,路邊的房屋逐個亮起了燈火,街麵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或推或帶,無意識地彙成壯觀的人流,指向最熱鬨的江岸。與往常不同,周圍人大多攜帶刀劍,攤位上叫賣的貨品早被精明的商人順勢改成了兵器和傷藥,一言不合便比武吆喝的熱烈場麵隨處可見。
這個時間點,應該是江湖上的武林大會要開了。
洛微及時想起,各門各派如果都到臨安來的話,興許會有師門的消息。於是她不動聲色地混在人群中,認真探聽各方的對話,與記憶裡的信息暗暗比較。
幾番聽下來,如今的江湖走向與她熟知的過往大體相似。至於有的門派嶄露頭角、有的地方幾不可聞這類興衰榮枯的事件,卻也是世間常態。
但至今無影無蹤的九韶宮……是真的不存在,還是有所畏懼、諱而不言?
想到九韶宮與楚王容徵的關聯,洛微心中愈發覺得不詳。
或許如今沒有消息,反倒是最好的消息了。她一時又急又怕,既著急聽不到師門音訊,又怕真的聽到不好的消息。
心裡裝著事,對腳下的方向就不甚在意了。
洛微隨波逐流地被人群推引著,直到某處人聲鼎沸的地方。
場中的兩人早已一來一回打了好幾輪,此時進入到了萬分膠著的地步。原本大聲叫好的圍觀群眾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睛都不眨地盯著兩人過招。
習武本能作祟,洛微不過抬眼一瞧,便也被眼前的比試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停下多看了幾眼。
沒想到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意外就發生了。
在空中急速揮舞的鐵鞭被主人甩脫了手,直直朝洛微站的位置襲來,與他比試的年輕人當即甩出手中折扇補救,卻撲了個空。
鞭子的主人沒趕上,而對麵的年輕人估量了一下鞭子的速度,自覺已是於事無補,也沒再繼續出手,任由鞭子兜頭蓋臉地朝洛微砸去。
眼見鞭子脫手,在場諸人第一反應自然是紛紛逃散、各自保命,等回過頭才發現洛微還站在原地,想再上前解救已是晚了。眾人急忙大喊叫她閃開,但眼看鞭子即將落到她身上,她還在仰頭觀察,不禁又氣又急,大叫大罵起來。
場麵已是極度危急。
身處漩渦中心的洛微卻是半點也不著急,她不慌不忙地最後看了眼鞭子的位置,漫不經心地朝右側挪了一小步,行動間左袖輕甩,劃出一個好看的圓,端的是縹縹緲緲兮。
隻是動作雖好看,卻不堪大用,那短短一小步的距離完全沒有脫離鞭子的攻擊範圍,怎麼看都要被刮掉一層皮肉了……
圍觀者紛紛扼腕歎息,心想可惜了這花容月貌的姑娘。
沒想到那鞭子不偏不倚,居然將將擦著洛微的裙角邊緣落在地上,衣裙完好無損,隻濺起了幾層不痛不癢的塵土。
嘖,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佳運氣。
洛微俯下身子,準備撿起鞭子遞還對方。誰知那漢子急急忙忙衝過來,當頭就是一句:“你有沒有點自知之明?既然不會武功,湊過來瞎看什麼熱鬨!”
聽到這話,洛微原本翹起的嘴角瞬間壓了下來。她旋即收回了探向地麵的手,重新直起身來,正正看著對方。
漢子是滄浪幫的分舵主侯定波,四十歲年紀,一身腱子肉,也算孔武有力,卻愣是被她看得有些慌亂,隻能強行嘴硬道:“我哪裡說錯了?你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大晚上獨自在街上亂逛,還淨往人堆裡鑽,被砸了也是活該!”
洛微當場被氣笑,指了指地上的鞭子:“鞭子是你甩出來的,所以首先你應該和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