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烈揚起彎刀,但暗暗把十成十的功力灌注於左掌上,直擊對方麵門。刀為虛,掌為實,所過處疾風陣陣,刮得洛微臉頰生疼。
洛微腳下一動,避開此掌。舞動時身形飄逸,雖著粗布厚袍,但衣袖翻飛間,優雅似身披羅衣,輕靈如薄霧縈繞。避讓時,洛微的一縷發絲躲避不及,不慎被掌風削下。她側頭看了眼,輕輕巧巧來了句:“運氣挺好。”
說者或許無心,聽者卻必定有意。
耶律烈自動聯想到這句“運氣好”是連著上一段話的,臉色愈發陰沉,滿腔怒火全都發作在了手下招式上,如風馳電掣一般。刀攻在前,掌風襲後,合成天羅地網的強大攻勢,圍得洛微近退兩難,避無可避。
反倒是洛微一改之前的快劍,收起種種繁複變幻,一揮一刺俱是樸素無華,輕飄飄地等在了耶律烈下一擊的路徑上。
耶律烈心中大駭,出招更猛,恨不得將平生所學一股腦使出,即刻殺了洛微。強烈的意圖驅使,反而讓結果更不如意。看似威力難當,內裡章法已經亂了。
洛微身上新添了不少傷口,兵刃相接時的勁道漸漸弱了下去。
如果是明眼人或者一開始的耶律烈,自然能看出洛微敗象顯現、已是強弩之末,但此時的耶律烈早被攪得心緒大亂。
他見洛微麵色冷淡,眼眸低垂,看都不看就對所有招式了如指掌,舉手投足間一派從容,隱含輕視之意。隻當她已認清了對手的武功實力,所以應付起來也不怎麼上心。
耶律烈自覺受到了極大的羞辱,舉刀向前,越過洛微的劍,砍中了她的左臂。可即便傷口深可見骨,衣袍染血,洛微竟也未側頭多看一眼,好似隻是無足掛齒的小傷。
耶律烈心中惱怒異常,數刀連揮,恨聲道:“他再能耐,也死在了趙懷信的手中。最後替他報仇雪恨的,是我!”
洛微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也像是嘲諷的冷哼,總算抬眸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自己信麼?”
此言一出,曾經與趙懷信交手的情景和疑惑湧上耶律烈心頭。
是的,太容易了。
儘管不願意承認,這些年放任外人胡亂抹黑耶律洪,說他浪得虛名,白撿了一個北胡宗師的名號。但事實如何,耶律烈自己比誰都清楚:斬殺趙懷信的過程,遠比想象中輕鬆,甚至及不上麵前女子的一半。
一半……
耶律烈突然臉色大變,起了疑心。
而洛微正好開始反擊,揮劍而至,有如暴風呼嘯,掀起遮天蔽日的黃沙,直衝雲霄。
明明使的是劍,招數卻是實實在在的刀法,耶律洪所創大漠刀法的最後一式,北胡如今已沒幾個人使得出來。
耶律烈驚惶不已,連忙收刀回防,牢牢護住了周身大穴。由此可見,耶律洪著實給耶律烈帶來了不小的陰影。明明他隻要細看,就能發現洛微此招空有其形,卻無其威。如果此時同樣以大漠刀法與其對拚,洛微決計抵擋不住。
但他被這麼一步步引著,心中怯意已生,反而真把自己送進了不利境地。
時機已到,洛微以近乎經脈全毀的辦法,強行催動全身內力。她身隨劍起,劍光寒閃,直接封住對方周身之地,同時劍尖直指咽喉位置。
耶律烈退無可退,匆匆橫刀格擋,卻慢了一步。
洛微黑發亂舞,肌膚蒼白異常,兩頰深陷,唇色淺淡,唯一的顏色是那雙冰冷漠然的漆黑眼瞳。
她特彆瘦,手指枯瘦得隻剩一層皮覆在上麵,身上的灰袍被骨頭支棱起,空空蕩蕩卻又血跡斑斑,加上飄忽遊離的身法,過分年輕的年紀。
“你是鬼,不是人!”耶律烈一陣膽寒,大叫道。
初聞此言,洛微不為所動,繼續朝耶律烈襲去。
然而劍至一半,她忽地心有所感,麵露慘然:“我可不就是這世間最大的鬼麼!”
於是手中的劍尖陡然一晃,偏離了幾分,竟讓耶律烈躲過一劫。
與此同時,被洛微強行聚起的內力終於在混亂中找到發泄口,飛快奔向同一方向,似江河奔流入海,一瀉千裡。本已乾涸見底的內力,迅速變得充沛無比,源源而至。
隻是此時出現這般變化,並非吉兆。
因世間萬物皆有定律,如太陽東升西落,草木榮枯有序,四季依時輪轉,山澗飛流直下。
洛微經脈凝滯多日,內息運轉不暢,故而到處亂竄。此時她心境大變,四顧淒惶,內息全然不受控製,奔著相反方向急速流去,進而牽動全身經脈逆轉。
如果放任不管,最後定是經脈寸斷、爆體而亡。
但洛微已顧不得那麼多了。
之前飲下的烈酒早沒了作用,劇烈的疼痛四處蔓延,反而是內息逆行過處,能幫著減緩許多,昏昏沉沉間下意識地選了一條讓自己舒服片刻的路子。
她心裡記掛著要殺了耶律烈,見一擊不中,當即纖腰輕擺,往旁側繞開半步,長劍在空中畫了個圓,重新攻向對方。
劍由心動,洛微被那一聲“鬼”觸動了心魔,再出招時真如鬼魅一般,飄飄蕩蕩,奇詭莫測。
耶律烈還來不及為方才的死裡逃生慶幸,轉眼又被卷入新的攻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