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從言離開去市裡的時候,淩希並不在學校。
當時最後一節課還沒上完,生物老師正要開啟隨機點名大環節,班主任突然出現在教室把淩希喚了出去。教室外站著眼眶微紅的媽媽。
媽媽未作解釋,隻是讓淩希現在跟她走。她突然一下子,好像猜到發生了什麼。
她不敢問。
沉默良久,小電動載著淩希,在一路呼嘯風聲中,媽媽告訴她爺爺去世了。
果然,因為是去往老家的方向。
淩希一言未發。媽媽久久聽不到她的反應,不放心停下車,回頭看她,發現她已淚水盈了滿眶,儘管憋紅了臉,卻始終未出一聲。
“淩希,想哭就哭吧。”
“媽媽,為什麼人生總是、總是不能對我友好一點呢?”淩希強壓著哭腔,茫然地大睜著眼睛,淚水連連落下。
為什麼讓她再經曆一次最親的人的逝世呢?更讓她措手不及的是,前世爺爺逝去明明是高二發生的事,為什麼這世提前了一年?
所以即使人生再來了一遍,依舊是倉皇的離彆。
媽媽聽得哽咽,伸手溫柔地撫了撫淩希的頭頂,說“這是長大過程中必然會經過的事呢。”
可是為什麼已經經曆過兩次了,第二次還是這麼難受啊。
第一次時,從聽見爺爺去世的消息到抵達老家,她都沒有不知道作何反應,一下子好像失語了,直到看見奶奶獨坐在棺材旁,直到看見爺爺的遺像,那一刻她才仿若水壩開了閘般,原地蹲下崩潰大哭。
這次從媽媽嘴裡真正說出口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崩潰了。
第一次的悲傷沒有消失,而第二次的悲傷疊加了。
風帶走了一串又一串的眼淚,終於吹乾了淩希的臉頰,吹滅了淩希的哭泣。
但當奶奶憔悴的麵容和黑白照片中爺爺的微笑再一次出現在淩希眼眶中的時候,風同樣又把眼淚帶回給了淩希。
風,不生不息,逆來順去。
天幕已經是暗黑,吊唁的人都已散去,世界儘數靜謐下來。
媽媽將淩希拉到一邊,囑咐道:“我已經上了香,明天還要上班就先回去了。你明早出完殯,坐你們淩家人的車回去學校上課。”
說完,便駛了電動車離去。
留少女黑夜裡站得筆挺,在原地久久未動。
淩希明白,比起陪她度過悲傷,媽媽更不想與她口中的“淩家人們”共處一室。而其中媽媽最討厭的,便是淩父。
按照習俗,逝者的家人需要守夜服喪,午夜還有普渡儀式。
哥哥姐姐都已先去房間裡暫做休息,淩希睡不著,搬了把椅子放至屋簷下,把頭枕在手臂上,望著一覽無際的夜空出神。
沒有繁星點點,也沒有皎月當空。能看到的隻是被霧蒙住的月色,和零零落落的星星,以及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來自父親的手,和被他握著的手機。
“找你的,說是你同學。”爸爸語氣淡淡的,把手機遞給她就走了。
“喂。”
“希希!你還好吧。節哀順變。”少女聽見淩希的聲音變得非常激動。
“謝謝你,阿寧。你怎麼知道我爸的號碼?”
“我找老班要的,這手機也是借的他的。我怕你很難過,想找人說話。”
“我還好呢,可以麻煩你幫我把桌麵收一收嗎?今天走得時候太倉促,沒來得及去收。”
“我猜到你要說這個,已經幫你收好了。你真的還好嗎?有什麼想說的,我都聽著呢。”宋宜寧再次問。
“都哭完了。沒那麼難過了,沒事的。親人離去,都是長大必然要經曆的嘛。”淩希用媽媽的話說道。
宋宜寧聽淩希情緒還算穩定,放下心來,忽然間壓低聲音,說;“你等一下哦。有人要跟你打電話,我就不跟你說了。替我向奶奶問好,我不能去現場,你幫我對爺爺多磕幾個。”
“好。”淩希被逗笑了。
“不說了不說了。老班來趕人了。”宋宜匆匆忙忙掛了電話,不帶一絲遲疑地把手機還給了老班。
“你就掛了?我還想和她說兩句呢。”老班一臉莫名。
“我以為你來催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