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霜重,郊外梅林枯枝,散落一地。此處遠離秋狩營地,寒風之中,馬蹄聲由遠及近。
沈陌焦急下馬,梅林中,那風姿無二的素衣郎君,正斜依在褐色殘樹旁,閉目休憩。
沈陌環顧四周,並未發現有任何其他人的蹤跡,便大步地走向那閉眸不語的中書令。
戚玦察覺到了來人的急躁難安,睜開雙眸,踩著一地的枯枝,冷冷直言:
“ 沈將軍,昨夜之事,你可知曉了?”
“ 戚大人,這是何故?在下何曾聽說過北境軍中有甚麼奸細?”,沈陌熬紅了眼,徹夜趕來,隱隱察覺不妙…
“北境軍中,當然沒有 ”,戚玦悠悠彈著衣袖上的塵埃,“ 但是太子殿下說有,那便是有 ”
“ 這…這是太子的手筆?”,沈陌緊握著腰刀,眉上青筋橫跳。
“ 雖然,那人還未招認奸細是誰,不過,若是到了合適的時機,保不齊,會說出對沈將軍不利的話來 ”,戚玦壓低聲音,沉沉道來。
“ 上次回程途中暗殺,這次又是這種陰險手段…”,沈陌低吟,他再也無法忍受,頭頂懸著一把利劍的威脅!
“ 為今之計,隻有除掉太子,否則,沈將軍定會為他所害,沈將軍,你可要想好其中利害關係…”,戚玦轉身,腳下碾碎了一截枯枝。
“在下何曾不想,可是…”,沈陌咬牙切齒,怒意非常,“ 那小太子如何能輕易除得了?”
“ 若是沈將軍下定決心,本官自會相助 ”,戚玦唇角微揚,仿佛在說件輕鬆無比之事。
“ 在下已經下定決心,請戚大人救我沈氏啊!”,沈陌心急如焚,抱拳大拜。
“ 刑部關著的那位好說,得了瘋病死了即可…至於太子……”
戚玦微笑著,拿出一枚金玉扳指,順其自然地放入沈陌的掌心。
“ 沈將軍去往護國公府,寫上一封親筆信,把這扳指和信,交給我護國公府內院管家,夜裡,自會有一隊死士,前來尋你,聽你調遣…”
以這人的手段,暗中豢養一群死士也不奇怪,沈陌豁然開朗,且心中暗喜的是,若不幸敗露,這死士出自護國公府,也追查不到他…
“ 三日後,本官便會邀約太子前往密林狩獵,你自可提早設好埋伏…”
“ 為保萬無一失,死士皆是北戎裝扮,無論是否得手,即刻北上逃去,這秋狩,倒是來了不少北戎人,故而,查出北戎人暗殺太子,也未嘗不可…”
戚玦望著遠方翻滾的高草叢林,濃密的眼睫之下,清潤的黑眸,冷冽暗藏…
沈陌捏碎拳頭,暗自歎服,連替罪羔羊都找好了,憤恨的心頭裡,更是堅定殺意。
“ 不知戚大人要在下送給貴府管家的親筆信,其中是寫何內容?”
“ 一句暗語…”,戚玦湊近沈陌的耳朵,悄悄說了一句,頃刻便飄散於風中…
“ 這暗語是何意思?”
“ 一句接頭暗號罷了 ”
“ 沈某記下了,戚大人你的大業,沈某定然竭儘綿力!”,沈陌情緒激昂,適時展露衷心。
“不必多言,沈將軍,莫久留,快走吧 ”,清俊的中書令莞爾輕笑,又是那副和聲細氣的溫順模樣…
沈陌飛快地縱馬離去,消失於枯敗梅林。
吳鉤適時出現,輕聲稟告:
“ 大人,刑部大牢那邊,暗中打點好了”
“ 好了,我們該回去,準備三日後狩獵行裝了 ”,如玉的公子,紅唇輕笑,仿佛遊山玩水那般自在……
“ 大人,您真決定了…受傷嗎?”,吳鉤擔憂不止,大人暗自吩咐,三日後他為太子擋刀,死士們必須恰到好處地下狠手…
“ 吳鉤 ”,戚玦向著秋狩大營漫步而去,“ 你知道世上什麼最頑固,卻也最軟弱?”
“ 是人心 ”,戚玦輕聲答著,這個答案,縱是如帝王太子那般的天潢貴胄,亦不例外。
*
那夜短暫的風波過後,秋狩大營又恢複了祥和之氣。
露濃發現自家小姐,這兩日,越來越不喜出門兒了,若無重要的事兒,便一直留在帳中,用帕子細細地擦著一個上鎖的匣子…
月瑤拂過匣子上簍刻的暗紋,細細想來,竟與他不知不覺中產生了如此多的交集…
家中有她鎖上的那條包紮手背傷口的絹帕,而這匣中鎖的,則是裹著平安符的那條絹帕,還有他親自放入她手中的純白玉簪…
聽聞明日,乃是秋狩的最後一日,太子和中書令要前往密林深處,為大鄴狩獵祈福…
隻盼秋狩過後,再與他沒有任何瓜葛…
“ 二小姐,帳外沈將軍府上有人求見 ”
護衛一聲突然的輕稟,拉回了月瑤的遊思。
“ 不見 ”,月瑤毫不猶豫地冷聲拒絕。
“ 可是…二小姐,那丫鬟說事關孟府,很重要,若是二小姐不見她,後果可能…… ”
月瑤皺眉冷哼,這沈小姐腦子空空,卻還真是鍥而不舍…
月瑤無奈的搖搖頭,吩咐侍衛讓她進來。
沈府丫鬟徑直走入,卻不看她,飛快地行了一個禮,便放下一封薄信,再次行禮後,不等月瑤回應便告退了。
月瑤下了榻,走到桌前,猶豫著拿起信箋,最終還是把它拆開,其中夾著一張信紙,隻簡短地寫著一句:
明日午時,獵場東南方鬆園相見,事關孟府前程,孟小姐務必赴約
月瑤收好信箋,垂眸暗思,步履輕緩地走近塵封的箱櫃,尋出一柄未開封的匕首,慎重地裝進袖口……
*
翌日,暖陽高照,獵場溢滿秋日的豐收之氣,皇室旗幟隨風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