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一身輕便騎裝,帶著一眾披盔士兵,離開營地,浩浩蕩蕩地往秋林深處駕去。
在眾人眺望那金戈鐵馬的長隊之時,月瑤握緊匕首,無聲無息地帶著兩個護衛,掩人耳目地走上了去往東南方向的小路……
鬆園裡,鬆針鋪滿荒地。
沈綾羅早已等候在此處,她的腰間明晃晃地掛著一枚香囊,異香遠溢,十足招搖。
月瑤站定在她略遠的位置,發現她獨自一人前來,稍微鬆了口氣。
“ 孟小姐,你站得那麼遠 ”,沈綾羅瞥著她身後的兩個護衛,譏諷的嘲道:“ 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隻是有些心裡話,想要和你說說…”
“ 沈小姐有何話,現在便說罷”,月瑤站定不動,直接地發問。
“哼…”,沈綾羅晃晃腰間的香囊,“ 中書令大人是我中意之人,你也看見了,前幾日中書令專程送了我這禮,可見中書令大人對我亦是有情……”
月瑤冷眼瞧著她對那香囊珍視如寶的模樣,想來真是日日夜夜不離身啊……
月瑤輕呼了一口氣,斟酌地認真說道:“沈小姐…你最好還是不要戴著此物,它…”
“你!”,沈綾羅聞言怒的打斷她:“ 你是嫉妒我得了中書令的青睞,不要以為長公主心儀你,你便真的可以登入護國公府了,你不就是有個好祖父嗎?聽聞長公主在文淵閣時曾和一個臣子相愛,你的祖父是他們的老師,故而長公主才對你祖父格外禮待,要是沒有這一層關係,你以為你怎能被長公主記住!”
…竟有這樣一段往事!難怪淳華長公主終生未嫁,是因為心中有故人啊…
“ 那個臣子呢?怎麼沒和長公主在一起”,月瑤揪著衣擺,竟忍不住繼續追問下去……
“ 誰知道啊,大概死了吧 ”,沈綾羅無所謂地嘟囔著,“ 想知道,去問你的祖父唄!”
“ 孟月瑤,彆轉移話題,我爹現在是一品北境兵馬大元帥,聖寵正眷,你要是不想你的兄長父親前程有礙,就去拒了長公主,彆在中書令麵前晃悠! ”,沈綾羅抱著雙臂,言語中傲氣襲來。
月瑤還沉浸在方才她提到的,長公主和祖父的往事之中,再聽完了這種稚嫩的威脅,她緩緩搖頭,語氣冷漠地解釋著:
“ 沈小姐,我笑你想得太簡單了,你父親是武將之首,中書令是文臣頭榜,聖上怎麼會允許你們兩家聯姻呢,縱使沒有我,你的願望怕是也要落空……”
沈綾羅聞言,如同遭遇驚雷一般,瞪大雙眼,喃喃念叨著不可能,隨即挫敗地從月瑤身邊跑了過去…
月瑤站在空曠的鬆林之間,想吹吹這野風清醒一番,太多事,讓她此刻很想一人獨處。
鬆林地勢高闊,往下望去,低處叢林一覽無餘,不多時,焦躁刺耳的馬蹄聲逐漸靠近。
一陣塵土飛揚之中,竟有兩人駕著馬,從遠處一路奔襲過來,他們身後還跟著數十個黑衣殺手,拿著北戎特有的長柄金刀,不斷追趕!
月瑤被下方的場景震驚得幾近腿軟,最終還是強撐著身子,帶著護衛躲在了樹後,可是那兩人的身形,竟是有些眼熟!
月瑤偷偷探出眼睛,那下方被追殺的二人,正是…正是太子殿下和中書令!
月瑤連忙躲回了樹後,捂著心口,不敢再看,一陣混亂的兵戎相接之後,猛地傳來了一聲沉重響亮的落地聲…
像是有人,從馬上墜落…
片刻後,馬蹄聲迅速遠走,四周隻剩下一片蕭瑟無言的肅靜…
月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安靜中逐漸放大,心中迅速冷靜下來,思考著眼下的情景——
那些殺手應該已經跑遠了,可是墜馬的那人會是誰呢,是否受傷了?是否還在原地?是否是太子殿下…
父兄供職兵部,而兵部向來是東宮的勢力範圍,若是太子殿下有恙,孟府亦會受到重創!
“ 你們兩個,去看看那下麵是什麼情況 ”,月瑤低聲吩咐著身邊的兩個侍衛。
侍衛領命前去,不到片刻,他們便驚惶地趕回稟告:“ 二小姐,是…是中書令大人!他受了重傷!周圍沒有其他人了!”
月瑤怔怔地聽著,手臂,竟然不自覺地顫抖,一股冷意從腳底湧上心頭…
她咬咬牙,走出鬆樹林,向著那人的方向快速走去,終於,她看見了——
灌木叢裡,一身靛藍窄袖騎裝的中書令虛弱地倒在地上,纖薄的唇泛著蒼白,汗水細密地布於額頭,而胳膊和大腿上,兩道刀痕,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他就安靜地倒在野地裡,恍若仙人蒙難…
月瑤跪在他的身邊,彎下身子,微顫的指尖,想去觸摸他緊閉的雙眼,下一瞬,他突然掀開眼簾兒,漆黑綿柔的眸子裡,暗流翻湧…
“…中書令大人”,月瑤驚嚇般的收回手,強裝鎮定地輕聲問著:“ 你怎會在這兒?怎會受傷?”
“……”,戚玦眼睫顫動,萬萬沒有想到,他為太子擋刀受傷墜馬後,第一眼看見的人,竟是她!
“咳咳…”,戚玦氣若遊絲地囁喏著:“ 本官和太子狩獵行至於此,不曾想被殺手埋伏”
月瑤環顧四周,太子殿下早已不知所蹤,如此駭人聽聞之事,不是她一個弱女子可以插手的,為今之計,必須儘快帶著中書令趕回大營!
“ 中書令大人…你…”,月瑤看著他猙獰的傷口,顫著嗓子問:“ 你可以走嗎?”
戚玦垂眸,輕咳一聲,並不作答。
他命令死士下了狠手,並不致命,可是也著實大傷了一番。
“……你們兩個快回大營,稟告巡城軍,再讓他們抬著軟轎來接中書令 ”,月瑤迅速果決地命令兩個侍衛。
侍衛得令,立即向著大營的方向跑去。
蒼茫的秋色大地之上,二人一躺一跪,再無他話,僅剩女郎純白衣擺飛舞的聲音…
突然,遠處秋草搖晃的聲音飄忽不定地傳來,似乎還有匆忙的腳步聲,在搜尋著什麼,月瑤心中警鈴大作,遠遠望去,竟又是一群黑衣人!
事關東宮乃至孟家,至少現在…決不能讓中書令死在這兒!月瑤咬碎銀牙,用儘力氣,強行扶起虛弱無力的郎君,帶著他,一步步地躲向叢林深處……
“ 中書令大人…”,月瑤緊緊地摟住他的纖腰,把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身後又有一群黑衣追兵,我們先躲起來…”
戚玦靠在她綿軟的身上,看著她秀眉緊皺,咬牙切齒,而她身上沾滿了他腥紅的血,淡雅的胭脂香味混雜著血腥之氣,久久縈繞身邊…
他心尖忽而一顫,動動嘴唇,想說些什麼,終是放棄了開口,任由她拖著自己向叢林深處躲避而去…
時辰飛逝,吳鉤帶著黑衣侍衛在附近四處搜尋,竟是沒有找到受傷的大人!
大人去了哪裡?被誰帶走了?吳鉤震驚地瞪著空無一人的蒼茫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