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夜風吹拂過屋簷下的風鈴,戚府一個偏僻的廂房中,心神不寧的女郎從榻上起身,拾起梳妝台上的銅鏡。
撫摸著額上駭人傷疤,少女的眼神逐漸暗沉…
原本她並不在意,可…自從那日,那位神仙公子的異樣目光,她竟生出了些莫名愁苦…
聽聞再過幾日便是表哥生辰,也不知…該送表哥什麼樣的生辰禮…
一陣隱約的琴聲幽幽飄來,月瑤推開窗戶,遠望去,那聲來自一處獨立的小院兒…
婉轉清靈,悅耳動人,她不禁聽入了神。
夜幕下,一個隱蔽身影穿過小道,端著一壺酒盞,快步走向那小院。
月瑤定睛看去,是荷兒表姐,府內表姑娘中最為穩重的一位。
正好,等荷兒表姐回程經過她這兒,她可以向她討教一番,該送什麼生辰禮為好。
月瑤眼見著她低頭走入小院,並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柔和的琴音,戛然而止。
片刻過後,透過窗戶的燭光驟然熄滅!
月瑤霎時揪心起來,不知荷兒表姐在給哪位貴客送酒,她是否會被欺負…
許久,那小院仍是陷入死寂。
月瑤擔憂地走出廂房,雖忐忑,但也朝著那小院去了。
“ 荷兒表姐?”,月瑤輕聲敲門問著。
屋內沒有任何回應,甚至隱隱透著冷寒的肅殺…
月瑤急切地推門而入,借著月光,她驚得睜大雙眸,不可置信地看著屋內漆黑的情景——
荷兒表姐跪在圓桌旁,一高大的黑衣侍衛,持著蹭亮彎刀,緊逼在她脖頸上…
珠簾兒後,模糊的高挑人影,端正閒適地坐在一架古琴後,纖長玉指叩著琴弦,卻並不撥彈…
黑衣人看著突然闖入的女郎,又看向那彈琴之人,想說些什麼,卻被他抬手製止。
“ 你們… ”,月瑤顫著唇,低聲驚呼:“ 這裡是元帥府,你們想乾什麼? ”
珠簾兒後那人影,隻朝著黑衣侍衛,微微頷首。
黑衣人的刀又緊了一分:“ 此女圖謀不軌,欲暗害我家公子 ”
月瑤看著荷兒表姐驚嚇地對她搖頭,忍下懼怕,緩緩邁步上前道:
“ 公子,隻怕是個誤會,一介弱質女流,怎敢在元帥府行凶… ”
話音剛落,模糊人影冷笑一聲,雖瞧不清他的麵容,但是月瑤知道,他一直在看著她。
“ 求公子放過她吧 ”,月瑤小聲哀求。
“ 咳咳,我家公子的意思… ”,黑衣人硬聲威脅道:
“ 你既然擔保她,那你便留下替她受過,否則宣揚出去,你們清名不保 ”
“ 這… ”,月瑤正疑惑著,那黑衣人收起了刀,押著荷兒便迅速離開了屋子。
木門砰地一聲被緊緊關閉…
小院外,吳鉤甩開那女探子,冷聲命令:“ 回去告訴戚義,彆再動歪心思 ”
荷兒喏喏應承著,回想著方才屋內,中書令對那女子非同尋常的態度,暗暗記了下來。
陰暗的內室,月瑤滲出冷汗,緊攥衣襟,隻和那陌生、纖長的模糊人影,相對無言…
“ 不知公子如何才能饒恕我們?”,月瑤試探地開口,一步步地接近珠簾兒。
戚玦揮揮寬袖,撫弄琴弦,開始彈來。
悠遠琴音由遠及近,好似與清麗月色,融為一曲。
月瑤雖不知為何他不言語,但也隻好靜靜站在一旁,仔細地聆聽著。
漆黑滿屋中,一坐一立,隻沉浸於絲弦之奏。
一曲終了,修長的手指在木桌上輕叩三聲,似是尋求她的見解。
“ 公子才藝精妙,想必,您是個好人,不會為難我們 ”,月瑤輕聲讚歎著。
戚玦無言望向桌案上擺放工整的筆墨,微抬手掌暗示她。
月瑤走向圓桌,為難地拿起沾滿濃墨的狼毫,也不知他想要她寫些什麼…
罷了,琴者之願,大多炫耀華彩,聽人說他的好話而已。
月瑤執筆寫下一首精心的讚詩,送至他的手邊。
珠簾後的人卻不看,仍在等待。
月瑤犯了難,再捋平一張紙,字斟句酌後,又寫了一張。
她忐忑地送了過去,這回,那人終是讀了。
戚玦看向紙上,委婉指出他有意錯彈的音節,臨了還不忘勸慰他,技藝已是極好,偶爾出錯亦無傷大雅…
好似惹事的稚子,拿捏分寸討好著他。
戚玦瞧著她麵上的期盼,好笑地哼了一聲,聲音略帶沙啞。
月瑤立即會意,殷勤地斟滿一杯茶水,遞了過去:“ 您…您喝點水,潤潤嗓子 ”
戚玦伸出手掌,撩開珠簾,微笑著打量她手忙腳亂的模樣。
借著皎潔月光,月瑤凝視著那隻白皙乾淨的大手,分明的骨節,如挺拔凸出的竹節,優美,利落。
隻是…掌心中央,幾道割痕,讓這隻無比漂亮的手,如美玉有瑕,遺憾些許…
月瑤愣神看著,竟忘了遞茶,心口一陣刺痛,一滴熱淚不受控製地流過臉頰,滴到了他的掌心…
溫熱的淚在掌中化開,戚玦心意微動,那處仿佛燙傷了一般,灼痛難忍。
他突然起身,甩開珠簾,緊攥著她的手腕。
月瑤驚顫著,手中的茶盞摔碎一地…
“ 是你!你放開我!”
借著月光,她才看清這位英挺的郎君,竟是那日羞辱過她的神仙公子…
那雙深邃眸子,如蒙了冰霜,狠狠地盯著她…
月瑤驚恐地掙紮著,可是他卻越握越緊,把她用力拉入懷中。
“ 姑娘 ”,戚玦垂首在她耳畔,冷嘲著,“ 半夜闖入本公子宅院,莫不是…那日之後,惱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