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蟬” ——她轉過頭來,……(1 / 2)

01

薩曼莎是我的朋友。

德伊斯是一個小小的偏遠的村莊,在這裡,狗會一直吐著舌頭喘氣,灼熱的陽光似乎永不減弱。

我就在這裡長大。薩曼莎也是一樣。

薩曼莎小的時候,沒人說她漂亮。那時她還隻是是一個嘰嘰喳喳的小姑娘,有著棕色的難看的皮膚和似乎有些太過於卷翹的短發。

但現在不同了。光潔而明亮,她像是一塊圓潤的鵝卵石,躺在德伊斯這個爛泥坑裡麵。她被公認為是村裡最可愛的女孩,也是方圓數公裡最漂亮的女孩。

因為我們是方圓數公裡內唯一的村莊。

她比我美得多,但我不嫉妒。

她有個哥哥,叫杜伊;還有隻橙色的貓,她給它取名叫焦糖。她喜歡貓,也喜歡吃焦糖。

我們從小就是最好的朋友。幾個月大的時候,我們的媽媽坐在一邊聊著八卦和物價,而我們常常被放在同一個搖籃裡,臉朝著對方,咯咯笑著。我對於這段曆史完全沒有印象,這些都是我媽媽告訴我的。

稍大了一點,我們便整下午整下午地坐在河岸上。無視了頭頂上刺眼的、把我們的頭發弄燙的陽光,我們聊天或者什麼也不做,把腳伸進河床上熱乎乎、軟綿綿的稀泥裡麵,上下動著我們的腳趾,感受著大自然的、軟綿綿的按摩。

杜伊會給我們買糖,那是一種酸酸的糖。他無言地走過來,把糖遞給我們,然後在我們身旁坐下。我們三人就這麼坐在河岸上,吮著那粒小的可憐的糖,用儘我們小小身軀裡的一切感官,感受著那種令人快樂的酸味。

杜伊比我們大幾歲,那時他已經是個大孩子了。

02

在這個小村子裡長大的人,無一不是沉默寡言的,村裡的老人們茶餘飯後總這麼說。但薩曼莎是個例外。

她很健談,即使到了十八歲,那時她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個溫柔的大姑娘;她也很活潑,像隻小雀兒似的蹦蹦跳跳著。

她像是炎炎夏日裡的鳴蟬,在酷暑中帶來聒噪卻又令人歡快的歌聲。

她十四歲生日的時候,我才真正發現她長大了。她變美了。褐色的、絲綢般光澤的皮膚,圓圓的巧克力色眼睛,幾近黑色的發絲閃著黑曜石的光澤。

我推開她房間的門,她正坐在一堆萊茵石首飾和紗織外套裡麵,興奮地試試這個,試試那個。

她看起來有些陌生,不再是那個口無遮攔的天真孩子了吧。那麼,她還是我的朋友嗎。

就這麼走進這個房間忽然顯得實在是不合時宜,我思索片刻,敲了敲門。

“進來吧,”她甜美的聲音響起,轉過頭,看到是我,臉上的美麗中透出一絲訝異,“你不用敲門的,真的。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我走了進去,仍然有些遲疑。手中抱著的一大罐焦糖棉花糖似乎有些傻氣,儘管她最喜歡焦糖,儘管這是我到了幾公裡外的小鎮,排了好久隊才買到的。

但她……還會喜歡嗎?

我尷尬地笑著,想把那個罐子藏到身後,但她趁其不備將它搶了過去。讀著上麵的標簽,快要滿溢出的驚喜在她臉上浮現出來。“謝謝你!”她欣喜地叫到,像個孩子似的又叫又鬨。

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我偷偷低下頭去,在她臉上落下一吻。

那是一個朋友間的吻,至少我當時是那麼想的。

她的臉頰緋紅,銅色的唇緊緊地抿著,然後對我報以一笑。

那笑容很不一樣。我記了很久。

後來她長大了,慢慢的,有了大膽的男孩子給她寫情書。但她總是一封一封的,親手寫下回絕的信。這或許也是一種溫柔吧。

至於我,我長得普通,性子既暴躁又孤僻,沒人會喜歡我。隔壁的一個瘦瘦的男孩子在放暑假的時候帶著我騎了他的自行車,但我隻把他當一個朋友。我猜他待我也是這樣。

再後來,我們分道揚鑣。但有時候,我們仍然會坐在河岸上,就像小時候那樣。隻不過我們不再將腳埋在泥漿裡麵了——腳上的黑鞋和布襪使我們隻好將腳懸在半空中。

“愛情是什麼?”她問我。

我答:“愛情就是希望那個人能健康、幸福。”

她把頭倚在我的肩上。我們就這麼無言地坐著。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人生,死亡,生存。

分彆的時候她掰過我的頭,她銅色的漂亮嘴唇緊緊貼在我的唇上。

我臉頰滾燙,彆過頭去,不看她笑盈盈的臉。

在這之後,我們便不隻是朋友。

在無人的角落,我們偷偷擁吻;她的唇如焦糖般,黏膩而甜美。

有時候角落裡會有那隻小小貓,焦糖,它咪咪叫著,見證著一切卻毫無波瀾,同時從一個小碟子裡舐著牛奶。

灼熱滾燙的回憶,藏在灼熱滾燙的小鎮裡。

她總是呢喃著“我愛你”,在餐桌上大家談笑風生的時候,在角落處無人瞥見的時候,也在歡愛正濃的時候。

但我從沒說過我愛她。

“你愛我嗎?”她曾問過那麼一次,當她在我身下顫抖的時候。

我那時沒有回答,隻是加緊了手上的動作。

03

薩曼莎死了,在她十九歲的那個夏天。

我沒有感到意外,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她的屍.首是在河裡被發現的,那時她已經失蹤兩天了。

我們沒有矛盾糾葛,她那天隻是說要自己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