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那分明隻是一條小小的河,河水不到一米二深。
我遠遠的看到他們把她抬回家了,隨之而來的還有她媽媽撕心裂肺的哭聲和杜伊輕聲的抽泣。
我沒有哭,隻是感到不真實,仿佛自己是在做夢,仿佛很快那個鳴蟬似的聲音就會把我叫醒。
她的屍.體就被停放在她家裡,在她自己的床上。
我不想去看。我希望自己能忘記這件事,假裝她隻是出了遠門。
我也希望她在我的記憶中能一直是那個活潑的女孩。
但我終究還是去了。
她的麵色發白,被肮臟的河水泡得腫脹起來,平常打理整潔的發絲上沾著令人作嘔的臟汙。
我幾乎認不出她了。
但那還是她,她就在我眼前。安靜的像是一隻小貓,她仿佛睡著了,隻有麵部的扭曲向我傾訴著她的死。
有什麼在我腦中尖叫,我這才感覺到刺骨的寒意像潮水般沒過我的頭頂。
幾天後,薩曼莎入殮。那是一口薄薄的棺材——我們這個偏遠的地方沒有太多選擇——簡直像一隻盒子。
那上麵粗陋的雕著一隻十字架,在我看來那是無聲的歎息,為這朵在正爛漫時節凋謝的山茶花而歎息。
我想她的死並不是什麼“腳滑掉進了河裡”,更像是上帝對不遵守規則者的懲罰。
是的,她不屬於這裡,不屬於這個沉悶無聊的世界——她不該在這裡,就是這樣。
但我想念她。真想念她呀。
焦糖撲到我的腳上,我摸了摸它金色的皮毛。
它喵喵叫著。我想它已經是隻大貓了呢。
夏天結束了。
04
可生活還要繼續,不是嗎?
於是我平庸地生活著,與小鎮融為一體,碌碌無為而又枯燥。
我二十一歲的那一年,二十六歲的杜伊向我求婚了。
那並不浪漫,他隻是低聲道,“你能嫁給我嗎?”
是的,我早該料到的,他給我的糖總是比給薩曼莎的要大些。
但我不愛他。是的,我喜歡他,但我不愛他。
但我彆無選擇。與其幾年後在父母的脅迫下嫁給一個完全不熟的陌生人,我更願意與這個親近的人在一起安度餘生。
奇怪,我說話竟然這麼像一個老人。
“好的。”我悄聲說。
我們都是沉默寡言、不愛社交的人。
婚禮很簡單,在村裡的小小教堂舉行,三個人,我穿了一件稍長的裙子,杜伊穿了一件無尾禮服。
很不正式,我知道。但我們並沒有社交的欲.望。
結婚之後,日子仍然一樣的過著,杜伊繼承了他爸的磨坊,我們日複一日地勞作著。
那似乎曾被她改變的生活,最終還是湮沒於平凡。
在一個冬日,我們有了一個女兒。
我給她取名叫薩曼莎,紀念她沒能見上一麵的姑姑。
她長得並不漂亮,甚至說是難看。棕色的醜陋的皮膚,過於卷翹的黑發,我甚至有些不喜歡她。
但杜伊很愛她,他常常抱吻她,儘管這個孩子在我看來是那麼的不起眼。
她長大了。今年她十四歲了。
她並不難看,甚至可以說,很美,我才意識到。
皮膚猶如褐色的絲綢,淺棕色的圓眼睛,黑色的、寶石光澤的漂亮鬈發。
真像。
簡直一模一樣。我懊惱起來,我之前怎麼沒發現呢?!
該死,早知道我就多愛她一點了。
一模一樣。
春天到了,陽光柔和得簡直讓人懷疑這裡不是德伊斯。
她正逗弄著焦糖,它現在已經是隻垂垂老矣的老貓了;毛色已經失去了光澤,眼裡沒了往日的亮光。
“薩曼莎?”我喚她。
“我在,”她轉過頭來,笑容明媚像窗外的春光。
我突然有了一種幻覺——
真想再摸摸那張讓我魂牽夢縈的褐色臉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