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後的第二天早晨，那個種滿了不知名植物的綠植庭，照例出現了一個身著素衣的老者。

除了王後以外，連王子和公主都不知道這片綠植庭的存在，更彆說國王幾乎每天早晨都會抽時間過來照料這件事。

至於這片綠植庭到底為什麼重要到需要國王親自打理，或許隻有他自己知道。褪去了華服的國王，此刻看上去隻是一個身著素衣的老者，如果不是那一撮山羊胡須，恐怕很容易被錯認為花園裡的其他園丁。

那一排排綠植生長得已有半人高，那陽光下映著亮光的綠色展現著勃勃生機，看得出來被小心愛護著，不過此刻的老者並沒有給綠植澆水或者施肥的打算，隻是靜靜地盯著眼前的綠植發呆，心中不知道泛起了怎樣的思緒，臉上的表情既無奈，又悲傷。

時不時望向門口的方向，老者的眼神微微一動，好像進入了久遠的回憶，久久不能平息。

另一邊，破舊的城堡裡，公主準備好了豐盛的早餐，把龍叫來一起就餐。看著眼前這一桌各式各樣的餐食，龍在心裡感歎：怎麼好像東西越來越豐富了？

事實上，公主並不是每天都會準備早餐，有時候就隨便吃點自己晾的肉乾果乾，泡點自己曬的花葉泡的茶應付應付，至於龍，就讓她自己去打獵覓食，反正餓不死。

所以一般情況下，如果公主準備了早餐，那一定是提前幾天嘗試了什麼新菜品，終於試驗好了才會作為早餐端上桌。不過讓龍感到驚訝的是，昨天她們剛從王宮回來，今天公主怎麼就能準備好這一桌子的東西。

龍忍不住問道：“辛西婭...你這是什麼時候準備的？”

“嗯？”公主倒是回答得很乾脆：“就昨天回來的時候，你說要出去轉轉，我一個人在城堡裡也沒事乾，就拿一些以前的材料試著烤了一些東西，剛好今天當作早餐吃。”

聞言，龍愣了一會兒。昨天從王宮回來的時候宴會還沒開始，加上發生了那些事情，儘管自己在公主麵前表現得跟平常一樣，途中還跟公主打趣嬉笑，但心裡其實雜亂如麻，所以把公主送回城堡以後就找借口跑出去了。

得知了她們的父輩還有著這樣一段過往，哪怕表麵上裝作毫不在意，心裡總會有些顧慮。龍自認為還沒有完全理解人類世界倫理概念，當時都差點情緒失控，若是換做公主，此刻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由於害怕兩人的關係因此產生什麼新的變化，龍第一時間選擇了躲起來自己靜靜。

她化作龍的模樣飛向了以前經常去的山崖——那是她還是幼龍的時候，偷偷夜飛的時候找到的地方，也是後來她飛去找母親的時候去到的最高的山崖。

不知道是因為這裡視野開闊，一眼就能望見王城，還是因為這裡高度夠高，可以近距離地觀賞到夜空中的明月，總之，這裡有一種能讓她的心情放鬆下來的魔力。

卡西達在崖邊坐下，望向已經召開宴會的，歌舞升平的王城，又望向此前自己母親身亡的海灘，心裡泛起一股苦澀，與此同時又覺得這種心情有點可笑。

她笑自己，什麼時候會像人類一樣思考了？

要知道，龍族在進化出換骨期以前，可沒有幾率獲得變成人的能力，哪怕存在某些很通人性的龍族，也不會在真正意義上像人類一樣思考，也不會理解人類社會的倫理規則、道德規範。

說到底，它們對人類來說隻是野獸罷了。野獸之間爭奪地盤、饑荒之時同類相食，甚至捕食幼崽都是很常見的事情，在龍族的成長過程中，經常出現幼崽的父母被更強大的物種殺害的情況，但從來沒有出現幼崽為父母報仇這種事情，不如說“報仇”這個概念對野獸們來說是根本不存在的。畢竟對它們來說弱肉強食是唯一的生存法則，在爭鬥中身亡也隻能說明自己不夠強大；

卡西達一直認為，在龍族的世界裡，追求強大才是唯一的信條，至於愛和憎恨等等人類才會有的感情，隻會在曾經閱讀過的人類的傳說故事中見到；就比如人類的親緣關係，對於野獸們來說，父母不過是天性規定的，在成年以前提供保護和食物的撫養角色罷了，幼年對父母的依賴更像是弱小生物對強者的天然歸順，至於“依戀”什麼的感情，更像是人類根據自己的文化加附給它們的感情。

不過就目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來看，野獸世界的規則和理念已經不適用了。從當時自己得知國王就是殺害母親的凶手時的反應就已經看得出來，自己所產生的感情已經非常接近於人類所說的憎恨，自己說不定在某種程度上逐漸脫離了原本世界的規則體係，並且還在不斷地向人類進化。

這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已經不能算是原來那種意義上的野獸了？

卡西達想到這裡，心裡倒吸了一口涼氣。進化出換骨期的意義，到底是龍族為了接近人類、混入人群隱藏自己的手段，還是龍族本身有著向往人類社會的心才進化出來的能力呢？

龍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心中冒出的這個想法未免有點荒謬。思緒回到現實，龍乖乖在公主的指引下入座，看著眼前的人輕車熟路地倒茶，抹麵包，全程一句話都沒有主動說，卡西達覺得這種話題恐怕還得由自己挑起。

可惜還是被公主搶先了一步：“卡西達。”

“嗯？”龍的意圖被打斷，疑惑地盯著眼前的人。

沉默了一會兒，公主終於開口：“我知道你昨晚出去是為了什麼，我能理解，同時也很愧疚。既然已經知道了那種事，我們都不可能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既然這樣我們就正式談談這個問題。”

公主神情嚴肅了起來：“你想向我父王複仇嗎？”

聞言，龍的大腦宕機了。“複仇”這個字眼是卡西達在人類的書籍上讀到的，在龍族社會，野獸之間不管是爭奪食物還是地盤，都是天性使然，它們大多並不會出於複仇的心態去攻擊其他個體，除開某些比較凶暴的個體。

而為親屬複仇那更是少之又少，因為失去了強者的保護，保證自己的生存就變成了第一要事，根本不會有時間考慮、也不會考慮所謂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