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在，公主竟然問她要不要複仇，這是站在人類的角度，並且把她也當做人類看待的前提下問出口的嗎？

因為野獸社會和人類社會的規則不同，卡西達時常感到混亂和無措，儘管自己能夠化人，但她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覺得自己是個人類，僅僅隻是一個有著人類外皮的野獸罷了。

這樣的自己，也可以做出和人類一樣的所謂“複仇”行為嗎？卡西達無法確定，所以此刻也無法回答。

看到龍又陷入了沉默，公主也不知道龍糾結的點在哪，反問道：“你當時想殺我父王，不就是因為恨他殺了你母親嗎？為什麼現在我問你，你又猶豫了呢？”

辛西婭問完，眼中泛起了複雜的情緒，有疑惑、有無奈，還有一點悲傷，看著繼續沉默的龍，她忍不住猜測道：“難道當時我叫你配合演戲的時候，你其實並不是真心的?”

卡西達聞言一愣，似乎是沒明白公主的邏輯，但還沒問就被公主的話給堵回去了：“你其實.....還是怨我妨礙了你的複仇嗎？”

突然覺得公主思維跳躍地有點快，龍趕緊打斷她：“等等，我沒這麼想......！”

龍抿了抿嘴，覺得要把自己的想法用人類聽得懂的話描述出來著實有點難度：“我隻是...還沒搞清楚，為什麼自己會產生愛或者憎恨這種感情，也不知道這些感情意味著什麼，我明明並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人類……”

似乎沒想到龍在考慮的是這方麵的問題，公主有些驚訝：“......卡西達？”

“我身上流淌的是龍族的血脈，是人類眼裡的野獸。”卡西達淡淡解釋道：“也許你不知道，我們並不會出於領地被侵占以外的理由攻擊人類，但我當時產生的情緒和做出的行為都已經偏離了我作為龍族的本能。”

“這讓我產生了一種危機感——與自己原本的世界割裂的危機感，讓我害怕自己正在變成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變得像人類一樣。

卡西達伸手摸了摸茶杯的把手，繼續道：“正因如此，我昨晚思考了很多，如果我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向你父親複仇，殺了他之後會給我的生活帶來什麼變化嗎？我會像那些書中的主人公一樣，感受到大仇得報的暢快嗎？還是會繼續困在失去親人的痛苦之中繼續自責？”

龍沉默了一會兒道：“雖然我不是人類，沒有人類這麼複雜的情感，但是我打從心裡覺得無論是哪種情況，我都不希望看到。”

話到此，卡西達望向辛西婭，用一種無奈的語氣道：“不過我目前能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情緒，雖然不知道你們人類把這種感情叫做什麼，但我總感覺很難麵對你。”

“按照人類的說法，他應該是我的仇人，按照人類的邏輯就應該向仇人複仇；如果像你說的那樣，我當時想對他動手是因為恨他，但我見到你以後就動搖了，那我是不恨他了嗎？還是因為彆的什麼原因呢？”

公主抿了抿嘴，答不上來。

看到公主的反應，龍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被驗證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就被人類社會的道德法則給束縛住了，不管自己是否複仇，好像都會被一種無形的力量譴責；與此同時，自己和公主的關係也像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裂縫，無論再怎麼修補，也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現在看來，不管自己選擇哪條路好像都會陷入死局，向國王複仇會傷害公主，不複仇好像又會傷害死去的母親，不管哪邊都會讓自己陷入深深的自責中。

人類的道德感好沉重啊，卡西達苦笑著想，為什麼如今的她會背負上這些東西呢？望著眼前已經陷入沉默的公主，心裡似乎已經有了頭緒。

或許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擁有變成人形的契機也好，與辛西婭的相遇也好，早就注定了她會卷入人類世界的紛爭，陷入人類會有的糾結。

這頓早餐最終以兩人的沉默告終。卡西達一連吐露出這麼多心聲，最終也沒換來公主的任何反應，儘管辛西婭看起來也是心事重重，但最終也還是沒有把心裡的苦惱分享出來，或許是對對方的困擾心知肚明，卡西達也沒有著急著讓她講出來。

或許她們兩個都需要一段彼此冷靜的時間。想著，卡西達同公主收拾好餐具和桌麵之後，留下一句“我去巡邏了”之後就離開了城堡。

儘管現在沒有什麼巡邏的必要了。

一直到夜幕降臨，龍才從外麵回來，本以為公主照例在廚房或者書房、花圃倒騰著什麼，但是這些地方都沒有發現辛西婭的蹤跡，僅僅隻是在她們就餐的桌子上發現了一張便條。

卡西達拿起紙條讀了起來，上麵隻有短短幾句話：

“我需要一點時間思考你說的那些話，所以出去幾天。不用擔心我，我會去找我們的老朋友，他會照顧我的。”

看到落款是公主秀麗的字體，龍對此一點也不意外，反倒鬆了口氣。畢竟此前公主也會偶爾外出幾天，最終都會安全回到城堡裡，因此龍從一開始的有點擔心逐漸演變為見怪不怪，現在更是有種心裡的石頭暫時落下了的輕鬆。

畢竟站在龍的角度，她也覺得兩人比起維持著這麼尷尬的關係天天見麵，不如分開幾天。

至於什麼時候再見，那就等兩人什麼時候想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