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目情傷 阿弱氣餒、齊晏氣昏(1 / 2)

蘭若閣外,阮娘掀簾而出,就正瞧著桑香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她心內明鏡似的,多少有些詫異,原來這桑香竟已愛上齊三公子了不成?這卻也難怪了,阮娘尋思自個兒不曾得齊晏半點溫柔,都還難消心上纏綿相思,更何況這桑香幾日,時時同三公子鴛鴦帳子下恩愛,視如珍寶,如今卻要被趕出魏園——這倒不知是桑香命苦?還是阮娘更命苦些?

阮娘是個極心軟的人,亦是個極敏銳的人,齊三公子正在氣頭上,說的話並不算準,更何況他既能為了桑香生這樣大的氣,此事便愈發意味深長了。尋思及此,阮娘上前握著桑香的手,低聲道:“你先同我來。”

二人正退出蘭若閣園子,沿白縫灰牆烏瓦的甬道緩行時,正遇著芊兒並小丫環匆匆忙忙同行來,臉上似還帶著一點得意之色,這芊兒瞧見阮娘,先行了個禮,阮娘倒不知她來這蘭若閣什麼,桑香卻不由多看她一眼。

芊兒亦是頭一回見著桑香真容,隻是驚詫這園中怎麼來了個這樣冷清的人物,像是她沒有打過照麵的哪個殺手——芊兒未曾見過謝阿弱,所以並不吃驚於什麼人死複生,但從前她卻聽峻哥兒提起過謝阿弱此人。說來這峻哥兒最怕這謝阿弱,隻因她雖位居魏園第二,卻事事直如魏園正主一般作為,毫無禁忌不說,橫行霸道亦是常事,連齊三公子都肯讓她幾分。話說她對峻哥兒常是愛理不理的,若是哪天生了閒心要料理他,準是在校武場上一陣好打,仿佛故意錘煉他筋骨一般——本來,謝阿弱一個排名第二的殺手,何必跟百名外的峻哥兒動手?若不是瞧他不順眼,存心欺侮後輩,又有誰信呢?

這會桑香瞧著芊兒,自然清楚這芊兒的告密來意,阮娘卻不曾曉得,隻是好心道:“芊兒你還是先回去罷,齊三公子正是氣頭上呢,有什麼事,改日再說。”

芊兒遲疑一會,卻道:“這也是要緊事,遲了恐怕日後要怪罪。”

說著芊兒仍行了個禮,就轉進了蘭若閣的園子。

阮娘覺得這芊兒急急忙忙的,好生奇怪,但也顧不上了,這會四下無人,隻同桑香道:“你隨我去我園子裡歇息。”

桑香這才曉得阮娘非但不是要趕她出魏園,還似是要將她藏在自個兒園中,桑香不由問道:“你這般行事,萬一被他曉得,豈不是要連累、怪罪於你?”

“陽奉陰違的事,我做得多了。”阮娘愜意輕鬆口吻,仿佛有心體貼桑香適才所受的委屈一般,桑香忍不住淡淡一笑,道:“那他也不查你的錯處?”

“查是要查的,但做魏園的殺手,要先曉得這界線在何處。比如這回,齊三公子雖如此震怒,口口聲聲要趕你出魏園,可是他愈是這樣生氣動怒,愈是不同尋常了!我入魏園這麼些年,可是頭一遭見他這樣,我要真將你送走了,哪日他又回心轉意,輕輕巧巧一張口,就命我尋你回來,天大地大、人海茫茫的,到時我不得找你找得七竅生煙、人仰馬翻?”

阮娘玲瓏剔透,桑香於此事卻當局者迷,疑道:“他當真會回心轉意?”

“這你就不懂了罷?男女之事可有許多玄妙之處,像那世上忸怩女子,要時偏說不要,想時偏說不想。欲拒還迎、欲說還休,大有人在呢。”阮娘一個女殺手,對這風月事,卻頗有心得,桑香聽得懵懂,隱約悟道:“你是說齊晏,就如世上忸怩女子一般?”

“啊?”阮娘瞧了瞧四下,忙捂著桑香的嘴道:“姑奶奶,你曉得就好,何必說出口來呢,萬一被他聽見,我可真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桑香不由撲哧一笑,阮娘當真是個妙人,亦是個好人,桑香默了聲響,同阮娘一過往其住處去了。

阮娘住在冷橘園,園前常種橘樹,此值冬日,雪覆綠葉,凍果掛枝,彆有些清雅況味,桑香漸覺得,魏園中人,雖是乾的殺手行當,卻皆是有血有肉、知情識趣之人,與江湖外流言,大相徑庭。

橘園內不過三廂精舍,舍上置一副聯,道:“深固難徙,廓其無求兮;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

一入殺手行當,終生難徙,獨立無求,難入世流,隻好隱居於此深山好林,刻意經營出桃花源般的世外庭院。

桑香漸漸心折,愈發通曉這其中滋味,阮娘領她住進西廂,隻囑咐道:“你就在這歇息著,什麼常備的東西,我都會給你送來,不可亂走。”

桑香瞧著這房內布置,軟榻錦床,妝台三鳥六纏枝寶相花銅鏡,各色胭脂水粉齊備,屋當中置鏤空青瓷矮爐,既生暖、又生煙,牆上所掛是石榴眠雪好圖,案上所擺是青釉刻花長頸瓶,插一枝白梅,用心布置,情懷溫脈,說不上來的舒適閒散。

桑香心上偏倚不定,對阮娘的話,自是願意信的,可卻又不敢一味信了,萬一落空,豈不痛上加痛?不過她自然是哪兒也不想去的,於是脫鞋躺上床去——胡思亂想不如沉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