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識人無數,雖隻是無意一瞥,但看得這個女子雖然溫和,卻不是山上待宰溪鹿的那種溫良和馴,她更像是刻意斂著了殺氣的虎狼,閒庭漫步古鬆金粉下,卻可隨時從岩石之上撲擊來,致人性命。
魏園有幾位這樣的人物?朱忠南心裡有數,隻是魏園這些人物,尋常不露麵,露麵也不會同齊三公子相偕而坐,如此親密。
朱忠南是而高看桑香,請教道:“齊兄弟,你身旁這位姑娘是?”
齊晏從容,微微一笑道:“不曾帶內子見過朱前輩,是我失禮了,你不還向朱前輩問安?”
桑香聽得他稱她為內子,一霎臉上微微發燙,他淡然的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目光灼灼看著她,略帶催促之意,桑香臉上微微一笑,起身向朱忠南道:“晚輩見過朱前輩。”
二人此一出夫婦見禮,惹來多少傷懷?
朱大小姐,自小對齊晏情根深種,難免黯然失色,烤個鹿肉亦要燙壞了手,隻有大信哥、小信哥忙不迭來關切、抹藥,她心底可盼望著是齊三公子撫著她的手哄幾句呢……
這朱二小姐本該也對齊晏情竇初開,此時臉色卻隻有對朱大小姐毀她竹林的著惱,半點嫉妒酸意也不見,看來在朱二小姐心目中,這虞園之竹倒比齊三公子金貴多了。
朱忠南老辣之人,將這滿園癡兒怨女皆看在眼裡,隻是舉杯笑道:“齊兄弟這是何時成的親?竟不曾請老夫觀禮?”
齊晏舉杯道:“是晚輩不曾開喜宴,不然哪敢怠慢前輩?魏園之人,雖非鼠輩,亦不敢自居光明,鋪陳之禮無處興辦,惟以夫妻之名,曾往碧雲寺點一盞雙芯光明琉璃燈,共結三生三世姻緣。”
桑香聽了不知其所指,齊晏是何時去了碧雲寺?他又何時點了雙芯光明琉璃燈?
朱忠南聽了道:“原來如此,此番巧遇上齊兄弟,一時倉促,老夫也不曾備下大禮,雲兒,爹爹曾有一棵五色靈芝,放在你處保管,你去尋來,我要送給齊兄弟,賀他大喜!”
朱秋雲稱是,起身進了可心居,朱秋月見機,亦不烤鹿肉了,忙著跟上前去,倒不知又會鬨出什麼亂子。朱忠南既是席上主人,也不便離席,隻由她去了,這會同宋昭寒暄道:
“宋公子仁義心腸,不辭辛勞來此查案,老夫先敬您一杯。”
宋昭忙舉杯還禮道:“朱前輩是武林名宿,素有濟世俠名,能有晚輩效勞之處,晚輩自當儘力,不敢居大。”
朱忠南道:“宋公子太客氣了,小女秋雲不會武功,又獨居虞園,雖與世無爭,不涉險惡,但近來園中,接連發生了兩樁命案,老夫實在不知是何人所為,隻好勞煩公子費心查清。”
宋昭自是一番客套從命,這時,那朱秋月已先朱秋雲,捧著個描金退光匣,於朱忠南身畔推匣冷笑道:“當年母親病重,女兒求父親用這五色靈芝為她醫治,您卻萬般推脫,我原以為您有什麼難言之隱,原來是藏在了二妹這,如今又輕易贈出,女兒想到母親在天之靈,實在心寒!”
朱忠南臉色一變,朱秋月已一退身,捧著匣子將那株靈芝,狠命倒進炙鹿肉的篝火裡!這石灶火正被小信哥、大信哥二得燒得極旺時,火焰無情,轉眼就將那匣裡靈芝,過火烤得生煙,小信哥臉色驟變,伸了手要去火中撈靈芝,卻隻撈出塊焦炭來!
這等變故轉眼驟生,朱大小姐砍竹、投芝,為所欲為!
朱忠南更是臉色急怒,一掌拍在彩繪雲氣紋案上,那案上裂紋如雷電,轟倒案足,怒氣盛時正要出言教訓朱秋月,齊晏卻難得肯摻和旁人家事,起身替她求情道:
“前輩莫要氣惱,傷了父女情份不值。”
朱大小姐望著齊晏,萬般言語不提,最後隻一抹淚,已奔出了可心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