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剛落,路邊突然閃現一支二十幾人的隊伍,恰好圍住他們所有人。看樣子早已潛伏多時。
“請。”唐遙做了個請的手勢。
杜禹努力挺直腰背,維持著自己所剩無幾的尊嚴,終於邁步向前。
十三、夏
初春的陽光異常燦爛,然而仍然不足以驅除積寒已久的大地。
夏予銀匍匐在水泥地上很久了,寒氣自下而上,已經差不多完全浸潤了她全身,保持全身機體的靈活性變得有些困難。
她已經在這裡保持著這個姿勢三個多小時了,從上午開始,而現在已經過了中午。如果擱在從前出狙擊任務的時候,她一般隻需要保持一根手指的靈活度——去扣動扳機。
然而現在的情況不同。
她是一個不懷好意的監視者。
除了要保證能夠扣動扳機,她還要隨時注意觀察對象的舉動,以及根據情況隨時調整作戰策略。沒有耳麥裡的上級指示,甚至沒有詳儘的作戰計劃,就這樣貿貿然地待在這裡,對於她來說,還是第一次。
如果不是為了讓唐遙不發現自己,她本來不用這樣辛苦。誰讓這人疑似是從北鬥出來的人呢?
她本身就出身北鬥。
她不會不知道北鬥訓練的嚴苛和幾近慘無人道。
她調整了一下做了反光隱蔽的望遠鏡,令觀察對象保持在視野的正中央。
哦,動了。
她再次調整望遠鏡。
她看見連帆衝到路中央,恰好攔住了行進中的那一隊人馬,其領頭人赫然就是杜禹。
看來判斷成功了呀。
夏予銀當前所處的位置是一個舊廠房的頂樓,距離杜禹以及連帆他們所處的位置雖說有一段距離,但勝在視角清晰。
她曾問過連帆,唐遙所定的阻攔他們的位置在哪兒,然而連帆並不是很清楚。
“他隻說一定要去阻止他,具體的日期和地點都沒和我說,”連帆一手托腮,很無奈的樣子,“隻說,到時候聽他的就好了。”
“很謹慎啊。”
“是啊。也太謹慎了。”
沒有具體的地點,夏予銀隻好自己選擇了一個較高的、也較為偏僻和隱蔽的地方,打定主意,如果唐遙沒有在著附近出手,她就直接擊斃杜禹。隻要他一死,當前的這個困局自然就解了。
看到唐遙帶著人出現的時候,她其實是鬆了一口氣。
果然選擇的是這個地點。
唐遙看起來並不想直接擊斃杜禹。他應該有更好的方案。
儘最大程度避免自己人的損傷。這一點,是所有人的期望。
唐遙擊傷周定湖的時候,她有些吃驚。
他應該不是無故傷人,更不會是不小心打偏了。狙擊手出身的唐遙,槍法一定是沒什麼問題。
她將望遠鏡對準周定湖。
隻是擊中了手臂,他卻痛苦地倒在地上,還翻滾了兩圈,才被旁邊人扶了起來。
有點作秀的嫌疑。
唐遙和杜禹說上了話,就是不知道說了什麼。
不知道連帆那家夥調整好通訊頻道了沒有。她能不能聽見發生了什麼,就靠當時給他的那個米粒傳聲器了。
她這樣想著,又把鏡頭對準周定湖,恰恰看見這人將手腕上的個人終端傾斜了個角度,用指節敲擊了一下——
拍照!那是拍照的標準動作!
看來,東衡自衛隊的叛徒之一,就是此人!
在這樣危急和焦灼的情景之下依然不忘拍照記錄,除了記者,就隻有急於向彆人說明情況這一種解釋了。
然而這人此時站在一個隊友的身後,動作極其的細小和隱蔽,從唐遙和連帆所站的那個角度應該是看不到的。
那就隻能。
夏予銀調整狙擊槍,將準星指向周定湖的腦袋,打算直接——
“那就開槍啊。”
她嚇得手一抖,趕緊移開了手指。
“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她又聽到唐遙的聲音。
看來是米粒傳聲器終於連接上了。
“開槍啊!”
她愣了一下。
緊接著就看到連帆闖入她的鏡頭,三兩下就製服了周定湖,將他的個人終端界麵公之於眾。唐遙也很快奪槍控製住了局麵。
杜禹跟著走的時候,她還有些恍惚——就這麼結束了?
人群慢慢消失在了她能觀察到的極限。她又耐心等了半小時,才終於緩緩起身,收拾東西回去。
如果之前連帆的猜測屬實,那麼唐遙應該是在被拍照的那一刻,感受到了“鏡頭鎖定”。
這是所有進入“北鬥”的人必須掌握的技能。否則一旦被照片捕捉,極有可能意味著整個職業生涯的終結。
她需要對唐遙這個人的能力展開再次評估,以決定要不要加入武裝遊擊隊。
夏予銀背上背包,用繩索直接從樓頂劃下。
米粒傳聲器裡的聲音又消失了。應該是距離太遠了的緣故。
但不知為何,唐遙的那一聲吼,依舊在她的耳邊回蕩。
從沒聽到唐遙這樣吼過。
在她的印象裡,唐遙一直是個酷愛假笑和裝腔作勢的人,特彆愛和人套近乎,說話也彬彬有禮的,好像戴著一張永遠摘不掉的麵具。
很少看到他的真性情,今日難得一見。
這個決定做得很快。
夏予銀第二天就給陸聞安打了實時通訊。
“老陸,可以收拾收拾過來了。”
“你決定好了?”
“我是差不多了。主要看你是什麼想法。”
“這點上你決定就好了。”
“呃,與我們原先設想的不同。”
“也難免。世事都是在變化的。”
“你忍受得了居於他人之下嗎?”
“光是這樣問的話,我自然是說忍不了的。總歸是見到他本人後再看吧。”
“那你還要我幫你做決定?”
“當前就按你的想法來就好了。我需要判斷的隻是,他是不是一個讓我心服口服的領導。”
“如果不是?”
“那麼一切都隻是暫時的。”
陸聞安的回答讓她有了一絲擔心。
她七歲時就與陸聞安相識,一直到如今,人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相伴度過的,對他自然再熟悉不過。這位連鎖武術訓練場老板的最不受重視的兒子,卻是個有著鴻鵠之誌的人。他一方麵知人善用,一方麵又心高氣傲,很少有人能真讓他甘願服從。
在她看來,唐遙此時雖然有著幾分心機和城府,但對於陸聞安來說,恐怕是不夠的。
不出意外的話,陸聞安遲早要奪了唐遙的權。
有幾分不厚道。
但人世間的生存法則,本來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