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夏（2）
終於，在一個明亮的早晨，天朗氣清，剛起床不久的夏予銀感覺精神格外清爽，然後愉快地逮住了目標人物——
“比射擊嗎？”這段時間一直在想的事脫口而出。
接著她就愣了愣。
她才看清唐遙的樣子。
唐遙的臉色很差，泛著不健康的白，眼睛裡布滿血絲，嘴唇卻毫無血色。他披著一件外套從樓下走上來，整個人的狀態有種奇異的飄忽感。
聽到她的問話，唐遙呆了一下，滿臉迷茫，慢半拍地問，“什麼？”
這人的狀態不太對啊。
夏予銀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不知道他去乾什麼了，肉眼可見的滿臉疲憊。平日裡習慣性的微笑不見了，整個人都不像她認識的那個唐遙。
這個時候還要求跟人家比射擊好像挺過分的。
夏予銀開口，剛想說算了，對方卻好似總算回過神來。
“比射擊是嗎？”唐遙搓了一把臉，眼神稍稍聚焦了些，“那去射擊室吧。”說著，就回頭下樓，打算去位於三樓的射擊室。
算了，他不是都同意了？
那攔著乾什麼。
夏予銀很快想通，跟著他來到了小樓裡唯一的射擊場地——這間小小的射擊室。
小樓裡沒有靶場，射擊室隻是個普通會客室大小的房間。房裡除了幾個放置器材的櫃子和休息的座椅，就隻有一台孤零零的射擊全真模擬儀。
第一次見到這台模擬儀的時候，夏予銀震驚了。
她從未見過破舊得如此有特色的儀器。
它的外觀已經剝落，看不出原來上的是什麼顏色的漆。她去看的時候，機器外麵套著個簡單的透明塑料布，裡麵花花綠綠的構造都看得一清二楚：紅的，黃的，綠的，灰的，黑的，奇形怪狀，精彩紛呈，遠看根本不像台完整的機器，而是一個成分不明的垃圾集合體。
“這——”
“這個是從回收站淘來的。”連帆熱情洋溢地介紹，“我和遙哥兩個人，花了一個月左右時間，修修改改，縫縫補補，現在已經可以用了，而且很靈敏，多好！”
夏予銀無語凝噎。
大概是不論什麼事情，習慣了就見怪不怪了。
現在見到這個模擬儀，她已經可以平靜接受了。
沒有哪個狙擊手會和射擊全真模擬儀過不去。
我們需要的是，信念感。
“我先去洗個臉。”唐遙說著，走進了射擊室配備的衛生間。
門後隨即傳來嘩嘩的水聲。
夏予銀坐在座椅上，想著之後的射擊練習比試。
比什麼呢？
這段時間，她已經摸清楚這台儀器的幾個不同模式了。相對於實際情況而言，動態靶的訓練是應用度最高的，也最考驗射手的目力和反應能力。
之後就比——
“咚——”
什麼聲音？
好像，有什麼重物落地了？
她立刻扭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是衛生間。
可衛生間裡隻有個唐遙。
夏予銀朝著衛生間的方向喊道，“怎麼了？”
唐遙，今天一直很奇怪。
看他之前那樣子，不會，是暈過去了吧？
衛生間門後傳來唐遙模糊的聲音：“沒事。”
門很快打開，唐遙走出來的步伐比之前穩定許多，看起來不像是暈過的。他額前的短發發梢上沾著幾顆水珠，看來是洗臉去了。
“比什麼？”他很自然地走到機器旁，抬手掀了套著的塑料布，轉過臉來看著她。
此時，他發梢上的一顆水珠落了下來，恰好落在他的睫毛上，隨著他眨眼的動作滑到他的眼角，在眼尾消失不見。大概是洗臉的原因，他眼睛裡密布的血絲暈染開來，成了一片淺淺的紅。
帶露的紅薔薇。
她心下一驚，趕緊把腦子裡多餘的東西趕出去。
唐遙是個Beta啊！
更何況，他是她現在的隊友。
一定是因為最近一直混在一群Alpha中間，偶爾見到個其他性彆的就覺得清新脫俗……
欸，不對。
夏予銀皺眉，鼻尖捕捉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不對。
她在腦中將剛剛過去的一幕串聯起來，幾個疑點頓時顯露出來。
見到唐遙的時候他披著外套，一路上也一直沒穿好，這與他往日著裝嚴謹的習慣不符。
到目前為止，唐遙的一切活動都隻使用了右手，左手垂在身側一動不動。
剛剛衛生間的那一聲響。
還有血腥味。
沒聽到夏予銀回答，唐遙看上去有些疑惑，但還是繼續開啟模擬儀。這個模擬儀的啟動需要兩個閘門同時抬上，一般人都是左右手同時操作，他卻是將手臂橫過來，用手肘處夾住一個閘門，然後再同時抬上。
夏予銀走到他身後，阻止了他的動作。
“手臂受傷了？”她說著，眼光從他保持不動的左手手臂上掠過。
“哦，是，一點小傷。”
知道這人在睜眼說瞎話，夏予銀還是順著話題接著問：“怎麼傷的？”
“走夜路不小心摔的。”唐遙笑起來。
她麵無表情地點頭：“哦，看看。”說著便徑直走上前，被唐遙稍稍一側身躲了開。
“不用了，剛剛已經處理好了。”毫無血色的臉上儘力顯示出與以往一模一樣的笑意，唐遙開始轉移話題，“不是要比射擊嗎？先開機吧。”
“不用。”夏予銀直接擋在了機器前麵，“今天不比了。”
“不比了？那就套回——”
“唐遙。”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唐遙愣了一下。
她在心裡深深地歎了口氣。
好像她的隊伍當中永遠都有個這樣逞強的人。不管是受了傷，還是遭受了什麼不幸的事情，在人前永遠是一副“沒事啊”“不會有問題”的樣子。如果你當真以為他沒問題，那就要會出事了。
直到他倒下的那一刻，你才會知道，他早已千瘡百孔。
有事就要說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