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林,單名一個晚字,是一名純正的中國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會在這裡長大,平淡的度過一生,而後漸漸衰老,直至百年後,化為一抔黃土再入這方土地,
但人生總有意外,並且它不止一個。
第一個意外發生在我的曾祖身上。
聽聞我的曾祖是個溫文爾雅的人物,長眉若柳,身如玉立,揮舞魔杖時也從容不迫,好似蕪雜塵世的一切都不染其身。
傳得多了,便常有好事者上門叨擾,一言以蔽之,說媒。
這些人悉數被我曾祖打了出去,可這人卻是越打越多,某年某月某日,曾祖收拾東西準備出門遠遊躲避這些繁雜之人時,忽然有一領著數十巫師上門的人。
曾祖不堪其擾,但礙於對方背後的數十巫師,曾祖隻得耐著性子看茶。
半盞茶後,此人說明了目的,他上門來是為求一幅丹青。
曾祖長丹青,尤擅工筆仕女,在兩界皆有名聲,此人便是為此而來。
曾祖本是不願,奈何對方頗有來頭,便不得不應下,隨那人回府。
那人姓盧,是範陽盧氏的後裔。
世家大族就是如此,不論是在普通人的世界亦或是在巫師界,都能聚起不少的財力人力。
而似我曾祖這般的孤身者而言,無所求便自由,但為明哲保身又不得不低頭。
幸運的是,那人隻是為他內子求畫,並無旁的要求。
曾祖隻求快快結束,再躲到深山老林求個清淨。
在曾祖入府的第三日,曾祖終於見到了盧夫人。
盧夫人可謂是天人之資,絕勝世間芳柳,隻是眉目含愁,總不見笑。
而曾祖天賦不低,在見到盧夫人時便有了猜測。
一來盧夫人怕是被那盧家強迫,二來盧夫人非人非鬼乃是一靈體。
曾祖有心相助,卻不得要領,直到畫成了的當晚,他遇到了第二個意外。
盧家突遭大火,曾祖出來相看時,遇見了盧夫人同那夥巫師,曾祖欲搭救,但盧夫人卻說是自願隨他們走的,如此,曾祖也做不曾看見。
但盧家已然發了瘋,那日在他府上做客的,除卻背有靠山的人能逃脫一劫外,旁的非死即傷,而我的祖父委實僥幸,那人因畫留了曾祖的性命,卻對他下了詛咒。
那人說,紅樓不還,曾祖及其子子孫孫皆受剜心蝕骨之痛。
到這時,曾祖才曉得盧夫人是書靈,原為紅樓林黛玉。
曾祖唾棄盧家所作所為,硬生生挨了五年,直到某日詛咒發作,身落水潭,被偶然路過的曾祖母所救。
兩人如何生出情愫,我作為晚輩實在不知,隻曉得曾祖母是雲遊方士,她翻遍三千書冊終得了一方良策——迦藍鎖。
迦藍鎖名為鎖,實則是指環,十指束縛,壓製血脈裡的詛咒,此法雖不能拔除詛咒,但能緩解詛咒發作時的疼痛,卻也有弊端——詛咒被壓製,而魔力也一同被壓製。
之後,曾祖同曾祖母雲遊,途中生下兩子一女,皆是一出生便帶上了迦藍鎖,祖父幸運直到五歲時詛咒才第一次發作,而姑祖母和伯祖父卻沒這麼幸運,兩三歲時便發作,且沒能挨過去。
連失一子一女,曾祖越發珍愛祖父,也動了尋找紅樓的心思,隻是林姑娘脫險難得,曾祖不願她再入虎穴,恰在此時,曾祖母偶得了繞過盧家解除詛咒的法子,但這法子需要林姑娘的一縷青絲。
此法不傷林姑娘,也不會令她陷入泥沼,如此,曾祖便開始尋找紅樓。
然則茫茫塵世,尋人難,尋物更難,直到曾祖身歸雲海也不見一點蹤跡。
祖父倒是得了點消息,但因身子羸弱,不能長途累行,這事便落到了他的長女,我姑姑的身上。
而第三個意外便發生在我姑姑身上。
姑姑剛到德國時,每月都有消息傳回來,而後是三月一次,半年一次,直到最後全然沒了消息,人也失了蹤跡。
祖父在等待中奔赴鴻蒙,祖母隨後改嫁。
父親說,祖母的確深愛祖父,但丈夫和子嗣皆身負詛咒,積年累月的苦壓得她喘不過氣,如今能逃出囚籠,作為子女,不該阻攔。
但因此,母親和父親也費了一番周折。
直到生下我,父親都曾勸過母親,然後母親十分感動的給了父親一巴掌,再之後,父親便沒再說過混賬話。
在我出生後,父親便打算舉家搬遷至德國以追尋姑姑蹤跡,但一怕姑姑歸家時隻見得人去樓空,二來我身子骨尚弱,怕我水土不服,若詛咒又再發作,恐我早早去見祖父,這搬遷時間便一推再推,直到1993年,也就是我上二年級時才確定下來。
這就是第四個意外。
我母親名為方青青,出身驅邪世家,是一方士,現為傲羅司顧問,在某次打擊違法走私的行動中,繳獲黑魔法物品若乾,其中有一幅水墨山水畫。
傲羅再三檢查,確定這幅畫上沒有黑魔法的蹤跡,甚至一點魔力也無,便下了定論——這不過是幅普通的山水畫。
但母親卻發現這畫上沒有魔法,卻有道術。
母親點出來後,傲羅催著母親解開,而母親本身也好奇,便結印解開畫上的道術。
而後山水褪去,顯出一幅美人酣睡圖,其上配字時令初冬,內子嗜睡,常於東窗下酣臥,內子不認,餘特此臨摹以為憑證,落款為湯一九五零年十一月初六
道術消散後,又是那幅水墨山水,母親這才注意到落款是黛庚寅年九月廿七。
傲羅們認為這是一對略懂道術的年輕夫婦的小把戲,美好且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