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福回望,見樓仙同桌搖頭道:“不知道,一下課就走了。”又補上一句,“可能有什麼急事吧?”
“大家先做著題。”英語課十有八九都不見她人,老師也差不多習慣了,她倚靠著走廊邊的陽台,撥通了樓仙媽媽的電話。
“羅老師找樓仙兒是吧?她今天肚子不太舒服,就提前回家了。這孩子,肯定又沒請假吧?”
樓仙母親永遠都是這一套說辭,羅老師也已經習慣了,暗自歎了口氣,仍勸她:“見她經常早退,您作為家長應該早些帶她去醫院看看,久病難醫,彆老拖著。”
“我會帶她去看醫生的。唉,其實也沒少看,就是身體太弱了,總是生病。不好意思哈,讓老師您擔心了。”
掛掉電話,老師回講台翻開書,開始上課。
周六隻上半天課,中午放學後,學生們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在校門口坐車回家。
出了校門往右走,居民樓的小巷裡飛出一個帆布包擋住滕福去路,雪白的手臂藏在藏青長袖裡,隻從袖口露出一截雪色。
滕福握住手腕將人拽出來,盯著那人滿是笑意地臉,問:“你笑什麼?”
樓仙一個勁兒地傻笑,也不說話,滕福道:“又宰著肥羊了?”
“今天的你特彆美麗。”
她很不對勁。滕福將人拉近些聞了聞,果然嗅到一絲酒氣。樓仙不太能喝酒,一杯就醉,隻是從臉上看不大出。
“喝酒了?”
“狗日的給灌的,躲都躲不開,操!”樓仙皺緊了眉頭,麵色青黑,嫌惡至極,她順勢抱上滕福,整個人懶懶地賴在人身上,望著那車來人往的大道,難得抱怨,“這狗屎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滕福望著狹窄幽深的小巷儘頭,上了年頭的青石板鋪了一層青苔,有水淅瀝地下滴著,彙成一股流向牆腳的裂縫處,滋長著一從倔強的茂盛的灌木。一口鐵鍋伴隨著□□沉悶地聲響哐當飛落到灌木下,餘音未去,當即又起一陣暴烈的罵聲。
“悖時砍腦殼的,手斷了啊你,做這點事都不行!”
接下來的,是那異常熟悉的辱罵之詞,滕福從小聽到大,連他下一句該罵什麼都能接上。閉眼深呼吸三口氣,滕福輕撫樓仙後背,“再忍忍,等我們再大一點。”
平日裡遠在巷口就能聽到藤家幾個小孩兒的打鬨聲,今天卻異常安靜,頓時,滕福和樓仙心下都有了猜測。到了院門口,樓仙瞥見二樓窗口那肥胖的男人正注視著她們,於是主動鬆開勾住滕福的手,踉蹌著靠牆站,小聲說:“你快回家。”
“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我先送你。”
“不要,待會兒他又要罵你,太難聽了。”
滕福挽起樓仙的手臂,將她拖入院門,道:“比起這個,我更擔心你站不穩摔了,那才叫我心疼。”
樓仙腳步虛浮,若真叫她獨自回屋,一路上不免磕碰。樓仙坐在床角,慢吞吞喝下滕福給她倒的水,說:“回去之後,不管他怎麼罵我,你都不要和他起衝突,吃虧的是自己,記住沒有。”
“知道。”
臨走,樓仙一把抱住滕福的腰,啞著嗓子說:“要是我再努力些,就能帶你走了,這個鬼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再多待了。”
“等六月份考完試拿了畢業證,我們一起走。”
“好,到時候我們阿福就不用管爛酒鬼,不用管討人嫌的弟妹,隻用管我一個。”樓仙使勁兒在對方胸前亂蹭,露出一雙漂亮而有神的眼睛,毫無顧忌地撒著嬌,“阿福,我可要賴上你一輩子了。”
滕福憐愛地撫摸著樓仙的腦袋,笑道:“好哇,你也不準中途跑路,仙兒,你隻能屬於我。”
起先讓人早些回家,這會子又遲遲不願撒手,樓仙有撒不完的嬌。滕福鄭重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吻,這一吻是那一片飄落心海的羽毛,輕飄飄的,軟綿綿的,卻叫樓仙心中震蕩不已。上翹的睫毛微微抖動,眼中有光閃過,轉瞬又變得柔和起來,樓仙知道,這是滕福給她的承諾。
待樓仙睡熟,滕福才關上門離開。
背對樓家大門,可以看見自家大開的院門和門口躺椅上搖著蒲扇的男人。如果可以,滕福並不想回去麵對那個酒瘋子。
關上一扇門,又走進另一扇門。
還不到他身邊,滕福就聞到了那久違的熟悉的衝天酒氣。
“那小婊子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天天往人家裡跑。”滕東二不是東西,露出一口熏得焦黃發黑的牙,上下打量著她,那眼神不像在看自己女兒,仿佛戲謔在一個陌生的妙齡女子。
滕福不想與他發生衝突,便不作理睬,隻是滕東二哪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