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一到站,柯佳圓從360路上連滾帶爬地蹦下去。
許是剛剛在後排吹了很久的熱風。
她臉紅唇燥。
心悸不安。
公交車停靠的站台接駁處,有一大片綠蔭,深深淺淺的,像是陽光在如積雪般柔軟的地麵上踩出的淤泥。
她的雙肩包倒映在公交車有些臟兮兮的後門玻璃上。
這一站下的人還算不少,她打頭陣,接著被一群哈密瓜般的人潮衝散。
周圍的人聲鼎沸,如同潮汐觸角上將逝的泡沫。
而她是不動的礁石。
如果時晤就是申立清。
她能將她未宣之於口的秘密與之說出嗎?
如果時晤是就申立清。
她敢回頭抓住他嗎?
時晤不可能是申立清。
申立清也不可能是時晤。
趁記憶沒有出什麼錯位亂子,還是火速逃離為妙。
《盜夢空間》裡曾解釋過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如果讓你在腦海裡不要想大象,我們第一反應會想到大象。
此刻,柯佳圓的腦中裡浮現出了一隻熱帶雨林中正在噴水的大象。
人就是這樣叛逆的生物,似乎儘一切細枝末節的努力,就能對抗離經叛道的命運。
倫理與道德是囚籠。
它不止關著腦子裡席地而坐的大象,還關著蛇蠍,老虎和狐狸。
文明建立的秩序,一視同仁。
明知心中有虎。
偏向虎山行。
可柯佳圓忍不住後頭。
一次就好。
假裝他是申立清。
就這樣偷偷與他告彆吧。
轉身的瞬間,柯佳圓的視線近乎要陷進一團綠色的虛影裡。
她眯了眯眼睛,想看清撞上了什麼東西。
卻因為湊得太近而聞到一股白茶洗衣凝珠的味道。
還伴隨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抬起頭。
時晤戴著藍色口罩的臉漸漸在視線中清晰起來——清爽的微微遮住一雙濃眉,黑框眼鏡下,眼皮懶散的耷拉著,看上去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
他的眼睛是與申立清的最不一樣的地方。
有點像小鬆菜奈。
給人一種厭世的感覺。
他不是申立清。
這還是柯佳圓第一次看清時晤的臉。
時晤一隻手拖著行李箱,另一隻手單手摘下眼鏡。
放穩行李箱後,不急不慢地從兜裡掏出眼鏡布,小心翼翼地擦了起來,餘光中他瞄了眼柯佳圓,“你也看太久了吧,鏡片都起霧了。”
“抱歉!”
“我我我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背後來著!”
“天地良心,我絕對不是故意的!”
柯佳圓慌亂的想要解釋的時候,手舞足蹈,“啪”地一巴掌打到了時晤的臉上。
誰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的?!
……
要不給時晤當場磕一個?
突如其來的一巴掌,顯然兩個人都很懵逼。
偶然過路的路人雖然臉上沒說,可心底很難忍好奇心,不看這一出鬨劇——
究竟是複仇白蓮花手撕出軌渣男。
還是心機綠茶欲擒故縱地捉弄著懵懂男高。
這巴掌把昏昏欲睡的時晤打醒了。
被打的一瞬間,時晤雖然閉上了眼睛,卻沒有條件反射地躲開。
“哐當——”
他手上黑框眼鏡飛出幾米,順著行李箱的垂直表麵跌到了地麵上。
左眼的鏡片碎成了七七八八的萬花筒,一張破碎的“蜘蛛網”附著在右鏡片上,隻剩一張黑框硬撐著,告訴人們,這是一副眼鏡。
這曾是一副眼鏡。
捅大簍子了。
柯佳圓感覺到他背後蒸騰著的寒意足以蕭殺六月的酷暑。
不好,馬上要飛雪了。
“對,你臉上有蚊子。”柯佳圓僵硬地掛著笑容,故意伸出手左右扇了扇,把手心在身上上下下擦了擦,“抱歉……我打死了。”
“夏天嘛,晚上蚊蟲很多的,啊對對對,你沒戴眼鏡,看不清。”
眼鏡,對,眼鏡!
柯佳圓彎腰去撿起那一地殘骸,她正在想補救方案。
“柯老師,我又沒聾。”
時晤眯著眼睛看著蹲著的柯佳圓,直白地戳穿了她的謊言。
“哈哈哈——”柯佳圓用尬笑掩飾著什麼,她暫停了手上撿鏡框的動作,猛吸了一口涼氣,屏住呼吸,鼓著臉,不自然地甩了甩手,比劃著蚊子的樣子,然後想到什麼,鬆了一口氣:“是進化,沒錯,是進化。”
“最近生物界有些震蕩,日本研究基因的石下邊德的研究裡說,無音蚊要統治地球了,以後蚊子都這樣,小心點。”
“哦。”時晤拉著行李箱就要走,可沒走出幾步便停了下來,對著一個同樣穿著薄荷綠T恤的女路人說:“我看不清了。”
哥,我在這個方向。
柯佳圓走到時晤麵前,他吃力地眯著眼分辨著眼前的人,柯佳圓接過他手中行李箱的杆子:“好說,好說,我帶你去買眼鏡。”
沒有眼鏡的時晤走路搖搖晃晃,南華書城地麵下沉廣場不少,樓梯多,柯佳圓怕他猛栽一跤,卻又不好意思教他抓住她的手。
有了!
柯佳圓猛停一下。
時晤差點沒刹住,撞在她的背上。
“追擊問題也沒你這麼多變。”他吐槽著柯佳圓的時緩時慢的步速。
“要不你抓著我書包上的丘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