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梧時常覺得自己是一個經不住誘惑的人。做為一個日後要成大事的人,自然是要改的。
比如今日是姐姐的十六生辰,大人們都忙得不可開交,蘇言羽那個上天入地的祖宗又不知去哪了。
父親讓蘇言梧去找弟弟蘇言羽,她去了。
在一棵歪脖子樹下冷不丁被人用花生殼砸了。她猛得抬頭,正要發作,忽然看見蘇言羽蹺著腳,側躺在樹乾上,剝了花生往嘴裡扔。
“阿姊,這麼熱的天,還是樹上涼快。”蘇言羽半眯著眼,把花生嚼的咯吱咯吱響。
正欲搬出父親的一套說教,蘇言梧打了個頓,又掂量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
於是,那個受命要去捉拿弟弟的蘇言梧,在弟弟的拖拽下也爬上了樹。
馬車拉著大批新鮮的食材在蘇府門口停下,傭人匆匆忙忙運進府中。倚欄亭以及婉池周圍都是忙忙碌碌的人,沿湖安放桌台,擺好陳設。
最早的賓客已陸續就位,兗州刺史蘇公權與夫人一同在門口迎賓客進門。
蘇府的小廝難得見到了外府的侍女。那侍女似乎對在蘇府當值的小廝十分崇拜。那小廝也越發沾沾自喜起來,把自己吹得比刺史近侍還要了不得,恨不得把蘇府的新奇事全盤托出。
原本在樹上摳樹皮的蘇言梧看著小廝牽著一侍女的手跑到假山石後麵。
“……聽說,今日你們大小姐的十六生辰宴,刺史邀來了各方名門公子,為擇良婿。”
小廝得意地笑起來:“小翠,你難得來一次,有所不知,這不過是走個過場。”
侍女不解。
“我們蘇家向來和豫州司馬家走得近,大小姐更是與司馬將軍之子青梅竹馬。老爺無非是想讓這未來女婿在眾人麵前出出風頭。”
“哪個司馬,陳留王麾下司馬大將軍的那個司馬?”侍女沒什麼見識,卻也聽過豫州司馬氏的威名。
“正是,司馬將軍之子司馬尚,與我們大小姐真正是一對璧人。”小廝仿佛已能幻想出兩家結親的景象。
那侍女似乎沒聽夠,追問道:“你們蘇府還有什麼新奇的事沒有?”
小廝絞儘腦汁想了許久,半晌隻能想起一樁十三年前的事。遂連這陳年舊事都拿出來當談資了。
他神神秘秘道:“我們二小姐出生時有鳳凰棲於梧桐樹。”
蘇言梧頭一次聽見如今還有人拿她出生時的事當談資的,不免猜到這小廝平日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
“什麼?當真見到鳳凰了?”侍女半信半疑。
“那能有假,在蘇府乾了幾十年的老媽子親眼所見。那是十三年前的秋天,老爺與夫人去幽州拜見李謙夫子,夫人便是在幽州生了二小姐。”
“二小姐誕世時,天降異象,七彩祥雲之中一隻彩色的大鳥停在驛站前的梧桐高枝,因此二小姐名中才有’梧’字。”
小廝描述得比說書先生還要繪聲繪色。
“那你們二小姐一定是個福星。”
小廝這又來了勁,道:“你猜二小姐後來怎麼著?果真是奇奇怪怪的人。”
“聽夫人院中的阿香說,這月都走了三個夫子了,沒一個能教好二小姐的。”
在蘇言梧的世界裡,夫子教的學問,分為兩類,一類是她覺得學了沒用的,還有一類仿佛是她生來就會的。
在她還是個肉團子時,就人小鬼大,挺著肚子,昂首向父親宣讀她對朝政的見解。在傭人們的眼裡,簡直是小孩子胡言亂語。
什麼叫做給百姓展露才華的機會,草野刁民怎麼能進朝廷當官呢?什麼叫做士大夫無子,可由女兒繼任,女子能有什麼主見?簡直一派胡言,胡說八道!
刺史溺愛,隻叫她話要藏在肚子裡,卻並不加以指□□裡的傭人們為此唏噓。
那小廝欲說主子壞話,左顧右盼,放低了聲音,道:“你說二小姐這算不算頑固不靈?”
“是冥頑不靈。”一女聲道。
“啊對對,是冥頑不靈。”小廝訕訕撓了撓頭,隨後漸漸覺得哪裡不太對。
“小翠,方才是你提點我的?”
那侍女搖了搖頭。“沒有啊。”
兩人驚恐地四下張望起來。
麵前的假山石把不遠處一棵歪脖子樹擋得嚴嚴實實。小廝拉著侍女出來,才見那樹杈上坐著兩個人。
少女頭紮雙髻,如同一對蝴蝶翅膀,兩邊各綁了一串金鈴鐺,一身亮眼的鵝黃色衣裙,穿紫金靴的小腳在空中蕩著。
男孩估摸著不過十歲,一身習武穿的窄袖衫子,慵懶地仰靠著樹乾。
小廝發現隻是兩個孩童,忽然覺得先前很沒麵子。
蘇言梧偏頭望著那小廝,見他毫無反應,爽朗笑道:“姐姐你彆跟他了,他平日裡連主子麵都見不著,卻還與你吹噓。”
那侍女掙開了小廝的手,狐疑地看著他。
小廝被戳穿了惱羞成怒道:“你怎知我沒見過!”
蘇言羽在一旁用憐憫的眼神望著小廝。
蘇言梧不改笑意,道:“那你可曾見過我?”
小廝慌了,卻又實在叫不出名號。
“你,你個小娃娃還能是誰?”
蘇言梧偏了偏嘴,道:“是啊,不過是你剛剛口中的二小姐罷了。”
侍女見狀反而先撂開小廝跑了。
那小廝愣愣望著蘇言梧,不知是驚慌還是懊惱,結巴道:“二,二小姐?”
隨後,他轉身去追那侍女,飛也似的逃跑了。“小翠,小翠!你聽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