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被自己的悶悶不樂嚇了一跳。他先前到底在想什麼,離彆的消息第一個告訴好兄弟也沒錯,他怎會因此覺得錯付起來。
他像是要說服自己,壓下先前不知從何而來的期待,大口吃起碗裡的肉。
蘇言欏手持酒杯,托腮望著門外的夜幕,望著團聚的人們來來往往,萬家燈火映在她的眸中,仿佛周遭的一切熱鬨與歡愉都與她無關。
隨著一聲爆破,她看見天幕綻開金黃色的煙花,隨後碎成漫天光點墜落,一朵一朵接二連三升起。
“煙花!快去看煙花!”有人叫道。
蘇言梧和寒寧一馬當先跑到了門口。
荀再持不想聽喝醉的李汐嘮叨,也跟了過去。
然而李汐還特地跟到門口,一邊看煙花一邊繼續嘮叨。
先前司馬尚匆忙離席不知去了哪裡,萬苒苒很是惋惜不能與他同看,當下隻是站了起來,向門口張望,期待司馬尚快些回來。
萬語凝在她身邊凝望著墨黑的天空布滿鎏金,煙花的光亮也點亮了她深邃的眸子。
今年的煙花,比往年在萬家看見的都美。
但街上尋常人家的煙花又怎能比得上萬家的煙花。是因為萬家深院清冷,如今周遭熱鬨,還是因為出了萬家便更加自由,她不得而知。
或許如今她仍舊不配說自由。
萬苒苒的附庸也好,萬家的匕首也罷,此刻她隻願在這短暫的煙火中摒棄一切。
“新的一年,我定按自己的意願做一回萬語凝。”她在心裡默默許願。
煙花易逝,生命亦如是。萬語凝不知,她的願望會實現,但也是最後一次看這漫天煙火。
所有人的臉都向著門外的天空,被映照得光彩熠熠。蘇言欏卻見一人穿越人群,逆流而來,漫天煙火皆在他身後,淪為陪襯。
司馬尚提著一包糖炒栗子走來,眼神溫柔而堅定。
萬苒苒欲上前,卻見他徑直向蘇言欏而去。
“言欏,我去買了糖炒栗子,總是疑心開了口的不好吃,所以買了沒開口的,你嘗嘗。”他伸手,掌心卻是三兩個已剝好的栗子。
萬苒苒默默攥起衣裙。
蘇言欏並未伸手接,隻是望著他掌心的栗子,須臾,對上他的眼睛。那雙眼眸依舊像斟滿春水,柔和地映著她的影子。
她覺得自己的心顫了顫,忽然酸楚。
她自是知道兗州的災難與司馬將軍無關,更與司馬尚無關,但又要如何過去心裡這個坎呢。她隻是見到司馬尚,便無法控製會想起豫州,想起陳留王對兗州的壓榨。
司馬尚不催促也不疑惑,他知道她一定遇到了什麼事,既然不願說,那他願意等等她。
半晌,蘇言欏道:“我要吃糖葫蘆。”
司馬尚愣了愣,隨後反應過來,喜色溢於言表。“好,我去。”他把栗子塞到她手裡,轉身又出了門。
萬苒苒再也看不下去,一言不發奪門而出,萬語凝急忙跟上。
萬苒苒也隻是個要什麼有什麼的大小姐,不懂人情世故,也從不用費心機,直到她遇見司馬尚,在他那裡什麼也得不到。
萬語凝懂她的小心思,更明白她此時的感情。就像最珍愛的東西把從前她以為的一切理所當然全部敲碎。
這時煙花剛巧放完了,門口那狀況外的四人困惑地看著萬苒苒跑遠。
“她們怎麼走了?”蘇言梧不解道。
蘇言欏微蹙起眉,見另外三人都等待著她的回答,遂道:“萬姑娘趕著最早去寺裡敬香了。”
四人點了點頭,均未起疑。寒寧甚至感歎沒想到萬苒苒竟在祈福之事上如此用心,不像她向來懶得操心這些事。
李汐環顧四周道:“建觴還未回來?”
寒寧這才發現,道:“對啊,方才都未注意到,他去做什麼了?”
李汐又傻傻笑起來,指著蘇言欏道:“去給她買吃的,建觴看她一桌的菜都沒吃幾口,憂心她夜裡餓著,嘿嘿。”
蘇言梧恨不得有什麼法器能把李汐這副鬼樣子記錄下來,明日酒醒了給他看,然後狠狠嘲笑一番。
蘇言欏聽罷,臉頰染上淡淡的紅雲,訕訕淺笑道:“我知道他會去哪裡,我去找他。”隨後出門沒入人流中。
蘇言梧覺得昔日的姐姐與司馬尚似乎又回來了。
———
昌和十五年初,發生了兩件大事。淮南王長子,長白君風行雨與晉陽王王姬訂婚。婚期雖未定,晉陽王卻早早把女兒送去了風行雨身邊。
蘇言梧上一次聽人提起風行雨,還是前年秋天,李汐在一同罰抄之時,說起同為門客的萬家公子,在長白君的門下,便不能來桃李芬芳學習。
這是諸侯王中的兒女第一次聯姻,或許五王之間相互製衡,逐漸趨向於陣營製衡。淮南王封地揚州在南,晉陽王封地並州在北,蘇言梧猜想日後怕是會有“遠交近攻”之勢。
而第二件事,又與寒寧有關。在這初春之時,蒲犁向西夜發動了戰爭。
這本是塞外的動蕩,與桃李芬芳十三州的諸位弟子都無關,但事關寒寧的國家,蘇言梧也特意關注著戰況。
寒寧獨在異鄉,欲回西夜與故□□進退,卻迫於戰火紛飛,西夜王為保她周全,堅決不讓她回。
一月以來她思慮過度,瘦了許多。偏生荀再持此時被陳留王召回了豫州,她更是少了個好兄弟傾訴憂愁。
蘇言梧想起去年荊州與西夜的聯姻,竟有些期待荊州武陵王的動向。
一向隱藏實力的荊州是否會發兵支援西夜,不僅蘇言梧關注,各方勢力應當都緊盯著,荊州發兵與否,發兵多少,都可初步推斷荊州的實力虛實。蘇言梧猜想武陵王此時必定相當謹慎。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戰情僵持一月等來的消息卻是冀州出兵支援西夜,廣平王長子顧斬舟親自領兵。
這徹底打亂了蘇言梧先前的所有猜測。冀州橫叉一腳,於西夜於荊州都是好事,就是不知冀州那廣平王究竟更想賣西夜人情還是荊州人情。
若與西夜交好,那便是有了同荊州一樣的籌碼,若他的目的在與荊州交好,那便又是一個諸侯王之間的聯盟,如此就隻剩豫州被孤立。豫州陳留王又怎會放任廣平王拉攏荊州。
五王之中,實力最為強悍的便是廣平王與陳留王,荊州武陵一方向來實力保存完好,於他們兩方而言,正如一塊潛在的肥肉。算來算去,實則得荊州者得天下。
十三州將有一場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