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蘇言欏與蘇言梧都記得,這麼好看的臉怎會忘了,不正是蘇言欏十六生辰宴上驚鴻一瞥的黃衣男子嗎?
司馬尚隱隱不安起來。
“是你……”蘇言欏喃喃道。
蘇言梧震驚之餘豁然開朗。她早該想到的,她在藏書閣受罰之時翻閱的那本名劍畫冊,分明將他腰間佩劍畫的那樣真切,這正是聶昭三把得意之作之一的赤陽。她也早該想到,此人就是陳留王嫡長子荀塵洛。
難怪她初見荀再持時便覺得十分眼熟,原來她早見過了他的兄長,這位“十三州公子榜”排行第二的絕世美人,讓人一眼就能記住。
如此一來,潛伏在城郊待命的荀氏軍隊就說的通了。
荀塵洛瑞鳳眼微挑,道:“方才聽言欏姑娘說我這是羞辱,此話怎講?”
蘇言梧隻覺他談笑間皆是壓迫感。
蘇言欏並不買他的賬,隻道:“陳昔君說不是那便不是,言欏無話可說。”
荀塵洛似乎覺得很無趣,見司馬尚在一旁麵色凝重,靈光一現,道:“那日多虧建觴帶我去兗州,否則我可看不到言欏姑娘的生辰宴了。”
司馬尚蹙起眉。
隻這一句便挑起了蘇言欏的疑慮。
但他並不打算給蘇言欏遐想的時間,隨後道:“我聽聞西夜的小公主特地來找舍弟辭彆,看來再持在外還算交到了朋友。既然各位都是朋友也都是客人,那今夜請暫且於此留宿吧。”
他頓了頓,道:“對了,我想是再持不懂待客,方才我來時見小公主氣呼呼衝了出來,便已給她安排了住處,同各位在一處。”
“還勞煩各位同她說一聲,她走後,我看見再持他追出來了。”說罷,他意味深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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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塵洛給幾人安排的客房皆在同一院中。院中開滿了寒蘭,深綠色的大葉,淺黃色的花姿態萬千。
入夜之時,蘇言梧仍趴在窗台思慮萬千,她看見對麵的燭光也都還亮著。
住對麵的寒寧推開窗,與她麵對麵趴了半晌。兩人皆望著院中的花無言。大葉寒蘭,又名帝王素,荀氏以此花為圖騰,野心昭然若揭。
蘇言梧不知寒寧在思慮什麼,大抵是她與荀再持之間的事。
要說她對荀再持全然隻是兄弟情,蘇言梧這個做朋友的第一個不相信。少女的情愫是件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或許寒寧自己也搞不明白,荀再持自然不會比她懂多少,更彆說去嗬護什麼。
鳥鳴了幾聲,寒寧終究是關上了窗,但屋內燭光仍未滅。
片刻之後,司馬尚也推開了窗,隻靜靜坐在窗邊,望著對麵蘇言欏的窗。跳動的燭火在紙糊的窗上映出她的影子。
半晌,他對上了蘇言梧的眸子。蘇言梧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早就看見他了。
司馬尚垂眸淺笑,春風吹動他的發絲,忽顯落寞。隨後,他緩緩合上了窗。
須臾,蘇言梧探出頭去看隔壁蘇言欏的房間。果然,蘇言欏的窗也推開了。
今夜,四人大抵都有各自的愁思。
蘇言梧越發覺得該將自己前前後後的推測告訴蘇言欏。於是起身去了蘇言欏屋中。然而進屋卻見小六也在,似乎是蘇言欏找他來問話。
“言梧你來啦。”蘇言欏示意她坐。蘇言梧點頭,關上窗,找了張凳子坐下。
“小六,我們在桃李芬芳從未聽聞兗州的變故,如今初聞,你可否給我們講講?”蘇言欏柔聲道。
小六道:“二位姑娘是公子的貴客,小六自然知無不言,不知二位想知道些什麼?”
蘇言欏未開口,蘇言梧先道:“陳留王追尋已久的那個人證是否姓趙,還來自冀州?”
此言一出,蘇言欏愣愣望向蘇言梧,她不知妹妹為何知道的如此詳細。
小六方才還自如的臉忽然慌張起來。
“這,這……”連陳留王向兗州宣戰時也未將那人說得如此詳細,她是怎麼知道的。
蘇言梧目光緊逼小六,令他無法回避。
見小六吞吞吐吐,蘇言梧試探道:“陳昔君派人殺了他,嫁禍於兗州,不過是給這一戰找了個由頭。”
“不不。”小六臉憋得通紅,急忙解釋,“我家公子的任務就是保護趙文禮,怎會自己殺了他。”
說完,小六才意識到自己暴露了,急得欲哭無淚。
“趙文禮。”蘇言梧重複了一遍,“看來你知道的也不少。”
小六見已局勢已無法挽回,咬咬牙道:“那,那我全都告訴你們,你們休要再汙蔑我家公子。”
“如若我們理清了來龍去脈,自然是不會在外誹謗陳昔君的。”蘇言梧承諾道。
小六這才道來:“趙文禮原是廣平王重用的商人,手上掌握著廣平王的財路命脈,若能活捉趙文禮,王上就能端了廣平王大半的私下交易。後來天賜良機,傳出趙文禮遷至兗州的消息。我家公子這才受命前去劫人。”
蘇言梧怒道:“既是掌握了廣平王機密之人,陳昔君怎會沒有想過趙文禮會被廣平王的人滅口,他的死憑什麼怪在兗州頭上!”
小六被她威懾到,忙道:“這不是公子的錯。近年來豫州屬實不如冀州富裕,王上若不能斷了廣平王財路,便隻能自謀財路。因此王上命令公子若任務失敗,便嫁禍兗州,武力逼迫兗州求和,賠償納貢。”
“公子的任務公子尚也是知道的,正是他帶公子去了兗州,小六句句屬實,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公子尚。”
最後一句話像一把刀子捅進了蘇言欏心裡,她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無論如何,那日生辰宴兩人都是親眼所見司馬尚帶荀塵洛來了兗州,甚至帶進了刺史府,還在眾人麵前風風光光露了臉。然而荀塵洛轉手率兵圍了城,多麼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