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汐憂慮地轉頭望了一眼李瀟。
“哎!來了來了!”
有人率先叫起來,隨後門口的人們一掃愁容,爭先恐後伸長了脖子去望。
吹吹打打的樂聲之下,大紅轎子過了拐彎處,正向李府而來。
李汐的臉上出現一抹不易捕捉的驚訝。
蘇言梧醒來的時候覺得頭無比沉重。
她伸手欲去揉一揉,摸到的東西隔著一層布,是一支冰涼的,不屬於自己的釵子。
她猛然睜開眼,眼前是一片紅色。
她正頂著新娘的紅蓋頭。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穿的,也是一身大紅喜服。
一瞬間,眼前的一切與夢魘中的自己重合,令她頭皮發麻。她懷疑這又是一場夢魘。
轎子上下顛簸,她逐漸清醒了些。此時才發覺肋下涼涼的,伸手一摸皆是水跡。打濕之處有一個洞,正是萬語凝受傷的地方。
先前的記憶回到蘇言梧的腦海,她想起來,這正是萬語凝穿的那一件。或許是怕血跡乾涸讓人看出來,有人特意洗乾淨了才給她穿上,隻是那破洞一時無法縫補。
後頸生疼,蘇言梧揉了揉,確定自己方才是被人打暈的。
萬語凝?
如今她隻能懷疑這一個人。萬語凝打暈了她,給她換上自己的喜服,把她塞回花轎,叫醒轎夫。轎夫們見新娘安好,繼續履行送新娘的任務,一路把她抬去李家。
隻能是這樣。但萬語凝為何要找人頂替她呢?
或許為了永遠不嫁給李瀟,有人替她嫁去,她便可以隱姓埋名逃之夭夭。
蘇言梧一個激靈,徹底清醒。
她不能這樣替人嫁過去,她要告訴轎夫,他們抬錯人了,她不是萬語凝。然而話到嘴邊又硬生生被她咽了下去。
夢魘裡自己說的話她記得清清楚楚:“我不是她,我隻是她的替代品……”即使這樣說著,夢裡的那些人仍舊不放過她。
蘇言梧長舒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彼時在袖中,她摸到一個堅硬的東西。
掏出一看,竟是一把匕首。
“萬語凝留的?她究竟想做什麼……”蘇言梧蹙起眉。如今她隻能當作是萬語凝還有良心,留給她防身用的。
船到橋頭自然直,蘇言梧決定看看情況再說。
不過片刻,蘇言梧聽見了轎外嘈雜的人聲,轎子隨之一震,看來是落地了。
她以袖遮掩住肋下的破洞,靜靜等候新郎。
轎內一亮,有人撩開簾幕,向她伸出手。是一雙好看的手,指節分明,手指纖長,卻是以手背對著她,似乎並不想牽她。
她識趣地將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隨他下了轎子。
旁邊幾個孩子或許是想瞧瞧新娘子長什麼樣,在一旁推推搡搡,又不敢上前。忽然有一個被推了出去,直接撞到了蘇言梧身上。
蘇言梧頂著蓋頭,眼中隻見腳下的三分地。冷不丁被人一撞,下意識手上用力一握。這一握,觸碰到了新郎的掌心。
蘇言梧頓住了。
那隻手瞬間從她手中抽出,重新以手背貼著她的手心。
雖然短暫,但她清楚地感覺到,新郎的手心有繭。李瀟從不習武,掌心怎會有繭?
況且這個新郎似乎很怕她覺察到這一點,從一開始就有意回避。
蘇言梧意識到,萬語凝的這門親事,遠沒有自己起初想的那麼簡單。
後來在一群陌生的目光之下,蘇言梧與新郎拜了天地。
如今她很期望這是夢魘的一部分,如果不是,也很想給自己一巴掌,讓自己清醒清醒。
她蘇言梧,一個想要建功立業為十三州做出貢獻的女子,向來誌在青雲而非兒女私情,如今竟然和一個素未謀麵之人拜了天地。
她卻還不敢變卦,隻敢走一步看一步,生怕惹出事端。從前的蘇言梧一切順著心意,可從不會瞻前顧後,阿姊說的沒錯,人長大了,終究是要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的。
拜完堂後,新郎會去院裡同客人們喝喜酒,而蘇言梧則被丫鬟們引著去屋內候著。
蘇言梧幾乎是迫不及待要自己先去入洞房。她要好好謀劃一下如何神不知鬼不覺溜出府去,重新做回蘇言梧,而非頂著萬語凝的身份嫁做人妻。
離開眾人視線,她邁著小碎步,飛也似的在前麵小跑,丫鬟在身後追。
“小姐,不要急嘛,郎君還不在裡麵呢。”
“小姐,錯了,直走就好。”
蘇言梧很慶幸此時丟的是萬語凝的臉。
洞房門口站著李家的侍衛。
“你們不用守著了。”蘇言梧輕聲道。
不料侍衛卻不肯離開半步。“夫人見諒,公子的吩咐,小人不敢違背。”
蘇言梧未曾想李家守備竟如此森嚴,想來直接溜出怕是很難了。
她佯裝乖巧地坐到榻上。侍衛替她關上了門。隨後,蘇言梧立即摘下蓋頭,四下打量起來。
李瀟到底是個讀書人,這間屋子多以大字為裝飾,擺件也以雅致為格調。門朝南,西窗下設桌椅,桌上放著嶄新的燭台和紅蠟燭。讓蘇言梧想起“共剪西窗燭”的典故。
然而此時她隻想試一試能否從那窗戶逃出去。
*
昏黃燭火搖曳,轉眼夜色已至。
蘇言梧頂著蓋頭,中規中矩地坐在榻上,終究是沒能出去。
誰能想到所有窗戶都被鎖死。蘇言梧從懷疑萬語凝有問題,轉而變成懷疑李瀟。
成親之夜,封鎖窗戶,門前派侍衛嚴加看守,他究竟想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