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口喘著氣,拚命往前跑。發釵七零八落,發絲淩亂不堪。
一身大紅色喜服成了累贅,但她不敢停下來撕碎裙擺,她要逃命。
身後一群人如同猛獸追來。
“殺了她。”
“好大的膽子,竟然逃跑了。”
“快殺了她!”
心裡有一個聲音在默念:“我不是,我不是她,我隻是她的替代品……”
求求你們,放過我。
繡花鞋到底跑不了遠路,眼看要被追上,腳上一痛,她狠狠栽到地上。
扭頭去看,那群人提著白晃晃的刀一步一步逼近……
蘇言梧猛然驚醒。
這是夢魘之中,第一次未出現王侯將相,隻有她自己。
僵直仰麵躺了片刻,才緩緩呼出一口氣。伸手擦擦滿頭冷汗,支撐著從榻上坐起,腳腕處仿佛還火辣辣的疼。
今日的夢魘比往常都短,向身旁一看,蘇言欏和萬苒苒都還在睡夢中。萬語凝要準備婚事,前幾日便離去了。
李汐昨日才趕了回來,說是要參加兄長的婚禮。如今蘇言梧不得不相信,萬語凝似乎當真是要嫁給李汐兄長的。
不敢再入睡,遂起身梳洗。近日火雲肆的林霰酒越發緊張了,趁著起個大早,她正巧下山去買上兩壇。
通往市裡的那片林子與蘇言梧夢裡的很像,隻是不同於夢魘中籠罩著陰霾,此時有陽光透過頭頂斑駁的樹葉投射到地上,多少有了些生氣。
蘇言梧努力想要忘卻那個夢,邁著大大咧咧的步伐。然而越不想記起,卻記得越發清楚。
夢魘裡的陰霾,像是清晨的霧氣,從前都是有的,此時不過剛巧出了太陽,破了那陰霾。
那會不會,就是清晨時發生的事……
蘇言梧身形一滯。隨後縮了縮脖子,加快了步伐。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特的味道,在這樹林的草木香之間顯得尤為突兀。
沒走多遠,視線中出現一抹大紅。蘇言梧一驚,邁出的步子頓了頓,細細看去,似乎是一個花轎,還有穿著紅衣七零八落躺在地上的轎夫。
她急忙上前察看。一連試探了幾人的鼻息,這才放心。見轎夫身上也無刀傷,大抵是被人暫時打暈了。
那奇怪的味道越發濃鬱。有什麼冰涼的東西突然觸到了蘇言梧的脖頸。
“啊!”她驚叫一聲,猛然回頭。
萬語凝頭戴金釵,身穿大紅色嫁衣,正站在她身後。被她一聲尖叫嚇得縮回了手。
“語,語凝?”蘇言梧心神未定。
“救我……”萬語凝臉色蒼白,輕聲道。
蘇言梧見她一手捂住肋下,大紅色的衣裳似乎濕了一片,那是與嫁衣不同的紅色,鮮血的紅。
原來空氣裡那味道正是血腥味。
蘇言梧來不及多問,慌忙攙扶著萬語凝向最近的醫館而去。
一路上蘇言梧有片刻驚詫,萬語凝雖身受重傷,但並未過多向她借力,除了額上冷汗不斷,其餘竟與平日裡走路無異。
開在林外的醫館很小,自然也沒有人。大夫見了這般重創,幾乎把全館的金瘡藥都拿來了。
蘇言梧不知這大夫究竟靠不靠譜,說服萬語凝包紮之後還要去市井的大醫館看看。
見大夫清理完傷口,上完藥開始包紮,蘇言梧這才尋問起萬語凝。
“究竟發生了何事,誰把你傷成這樣?”蘇言梧問。
萬語凝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那時我頂著蓋頭,忽然感覺轎子一陣晃動落了地。外麵有打鬥聲,我見轎夫和一群蒙麵人打了起來。我逃跑了,可那群人明顯是衝著我來的,他們追了我一路……”
蘇言梧摟了摟萬語凝,當作是安慰。嫁人路上遭遇歹人,若換作是她或許根本逃脫不了。
“那群人傷了你,說明是衝著你的命而非錢財,那便不是土匪。”蘇言梧思索道,“語凝,你有仇家嗎?”
萬語凝搖頭。
蘇言梧陷入沉思。“那莫非是衝著李家去的麼……”她兀自猜測起來。
須臾,萬語凝包紮好了。
蘇言梧替她付了診金,隨後摻著她走出醫館。
“今日這門親事怕是要作罷了。”萬語凝道。
蘇言梧想起萬語凝先前的態度,道:“你不是本就不想嫁給那毀了容的李瀟嗎?如今能拖一拖也是好的,變數難料,說不準就不用嫁了。”
萬語凝向林中望了一眼,眸中神色難以琢磨。但蘇言梧可以肯定,彼時她看不出一絲欣喜。氣氛反而凝重起來。
“我們還是先去大醫館看看吧。”蘇言梧道。
萬語凝感激地點了點頭。
蘇言梧拉著萬語凝轉身向前。忽然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
“怎麼還沒來啊。”
“再不來可要錯過吉時了。”
李府門前的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所有人都在等待新娘子的花轎。
李汐雙手環胸,手中握著一柄劍,蹙眉望著遠處的街道。他也不知自己應當期待花轎如期而至還是永遠不要到來。
他身側站著一麵戴紅色麵具的男子,一身喜服,身前綁著紅火的花球,正是今日的新郎李瀟。
李瀟毀容之事人儘皆知,從此以麵具示人倒也無可非議。況且李瀟向來隻以文采聞名,倒也沒人對他的外表評頭論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