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塵洛十歲那年來過兗州。那時,他還沒有赤陽劍,陳留王也從來沒空陪他,隻吩咐手下領著他四處遊曆。
來到兗州時,他在街頭看上一幅糖畫,然而有個奴仆打扮的小孩排在他前麵,眼看著要指向他心怡的那一幅。
他當機立斷插道:“我要那個。”
那小孩遲疑著收回自己的手指,轉頭膽怯地望著他。
攤販見荀塵洛穿著貴氣,身後還跟著個大人,未多想,將糖畫給了荀塵洛。
小孩似乎身為奴仆被打壓慣了,不敢做聲,隻委屈地盯著荀塵洛手中的糖畫。
荀塵洛很是滿意,剛要離去,卻聽見有人道:“把糖畫還給阿虎。”
他詫異地轉過頭,見一與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叉腰站在一旁。
讓他把糖畫讓給一個賤民?簡直是笑話。
身後穿便服的侍衛道:“小姑娘,我們是付了錢的,你這是何道理?”
女孩見荀塵洛有大人撐腰也未有絲毫退縮。
“阿虎在你前麵,先來後到理應是他先選,況且他看中的正是你手上那個,你這便成了強行插隊還奪人所愛。”
她的眼中沒有慍色,也沒有鄙夷,平靜地望著荀塵洛,卻讓他莫名覺得是自己卑劣。他很討厭這種感覺。
侍衛見身旁有行人看著,一時有些尷尬。從前向來是人人搶著把東西獻給小公子,如今這種情況,他倒也是頭一次遇見。
“還有這位伯伯。”女孩仰頭去望那個攤販,“大人自然是做表率的,來買糖畫的大多是孩童,你這般不管先來後到去賣,倒讓那些懂得排隊的孩子們不知如何是好了。”
女孩一番話讓攤販羞紅了臉,急忙低頭去舀糖漿,訕訕道:“莫爭,我再做一個一樣的。”
荀塵洛以為女孩會執意讓他把原先的糖畫給那個叫阿虎的仆人。
然而她沒有。她言儘於此,隻是靜靜望著荀塵洛。
她的點到為止倒更讓荀塵洛頓生羞愧之感。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討厭自慚形穢的感覺,也討厭那個女孩的眼神。
那日他得到了心怡的糖畫,但沒有絲毫的欣喜。
很快,他第二次遇見了那個女孩,這一次似乎更加丟臉。
那日他嫌侍衛嘮叨,甩開侍衛獨自在街上逛。牆角幾個小混混見他穿著華貴,走路招搖,花錢大氣。於是偷了他的錢袋跑了。
他發現後氣不過去追,卻不知不覺入了小巷,闖入那群混混的地盤。
縱使他會些防身術,亦敵不過一群人的圍攻。漸漸摔在地上任由混混們拳打腳踢。
此時的經曆,即使過了十多年,荀塵洛仍舊刻在心裡。那是第一次,他想要成為最強的人,強到能將欺辱他的人全部處死。
在一群人的拳腳之下,他依稀看見那個女孩的身影,她就站在巷子口。
又是那種淡漠的眼神,這回不嘲諷也不憐憫,卻又不似看客。
他聽見了她的聲音。“站起來。”
那群混混停了下來,向她望去。“誰家的千金小姐,竟也要管哥幾個的事兒?”混混吹了聲口哨。
女孩漠視混混們輕佻的言語,握著衣擺走了過來。
荀塵洛不知她要做什麼,隻見她在他麵前停下,隨後用力踢向他的肋下。
他難以置信,抬頭惱怒地望向她。混混們見狀開懷大笑。
她又踢了一腳。“站起來。”她說。
一邊是混混們肆意的嘲笑,一邊是女孩冷漠的神情。荀塵洛指節捏出了響聲,緩緩從地上爬起來。
他可是陳留王嫡長子,高傲的天之驕子,怎能甘願在一群渣滓腳下苟且偷生。
他白皙的臉臟兮兮的,嘴角還帶著淤青。默不作聲給笑聲最大的混混狠狠一拳。
那混混不笑了,轉而一拳落在荀塵洛臉上。一群人再次混戰在一起。
那日他不知挨了多少拳頭,臉上幾乎沒了知覺,但再也不曾在地上翻滾。他覺得自己像個壯士,站立著麵對一群敵人。
“公子!”侍衛終於找來了。
那群小混混見有大人來了,為首的使了個眼色,一群人飛速離去。
“公子,屬下來遲了。”侍衛跪在荀塵洛麵前。眼前的孩子鼻青臉腫,隻能從穿著辨認出這是他的小公子。
女孩全程站在一旁,漠然望著他。“我記得你,你是前幾日搶阿虎糖畫的人。”她說。
“怎麼又是你。”那侍衛轉頭望見她。
“你們總是出現在我家門前,我也不想。”女孩道。說罷,她轉身欲走。
“等等!”荀塵洛忽然叫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轉身望著他,臉上有一絲不解,道:“我不認識你,為何要告訴你?”
荀塵洛努力睜開腫脹的眼睛,道:“你不告訴我,我怎麼認識你?”
女孩似乎不想理會他的文字遊戲,遂道:“蘇言欏。”隨後走出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