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梧抬起頭,眼眶裡有閃爍的淚光。“我以為司馬尚永遠不會失態,可是他好像和從前不一樣了。”
“我猜阿姊一定很久沒有理會他了。今日他拉住我的衣裳,求我告訴你,他沒有背叛過你我,他一直以來隻知荀塵洛奉陳留王之命令而來,卻不知那命令是嫁禍兗州。”
“他請求你原諒他,也請求你相信他……”蘇言梧的眼淚在眼眶打轉。她不明白,究竟是什麼讓她們和昔日的兄長顯得如此生分。她可以與司馬尚重歸於好,可她總擔心蘇言欏與司馬尚之間生出嫌隙。
半晌,蘇言欏重新邁開了腳步。
“言梧,我一直相信著尚哥哥。”
蘇言梧透過眼上的水霧,望著蘇言欏模糊的側臉,看不清她的神色。
“隻是,若信任能讓人永遠在一起,那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無可奈何了。”蘇言欏低垂下眼眸,無聲低歎。
“故土淪喪之憂未解,兒女之情何足掛齒。言梧啊,我和尚哥哥再無可能了。”
蘇言梧彼時恍恍惚惚無法冷靜思考,但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姐姐堅定地做出了選擇。在兗州與自己的幸福之間,蘇言欏毫不猶豫選擇了兗州。
兗州的災難始於陳留王,還需要荀塵洛來了結。
“當真沒有辦法了嗎……”蘇言梧喃喃道。
她撅起嘴,忍了許久的眼淚此時決堤而下。“我還說要為十三州做出貢獻,可如今連兗州的問題也解決不了,空長了一張嘴,到頭來還要讓阿姊去做違心的事。李胡子教訓的一點也不錯,我就是個愛嘴上出風頭的蠢才……”
蘇言梧的眼淚打濕了蘇言欏的肩。
蘇言欏停下來,轉身麵對著蘇言梧,抬手輕輕擦去妹妹掛在眼角的淚珠。她極少看見蘇言梧哭,即使是很小的時候也沒有。到底是借著酒勁發作了出來。
蘇言梧的眼淚粘著發絲糊了一臉。蘇言欏將她的發絲彆到耳後,道:“我們言梧可是有大智慧的人,打小就與旁人不同。你想啊,會有大作為的人怎會輕易發揮自己的作用呢,自然還要等一等,等一個契機,隻有你可以,旁人統統都不行。”
蘇言梧頂著兩個紅腫的眼睛望著蘇言欏,忽然覺得有些道理,又抽泣了幾聲,眼淚漸漸止住了。
蘇言欏露出笑容來。“如今阿姊先替你平定了身後事,沒有後顧之憂你才能毫無顧忌地去闖蕩。阿姊會永遠相信你的能力,言梧可不要讓阿姊失望呀。”
吹了吹風,又流了一通眼淚,蘇言梧終是清醒了些。她望著蘇言欏,鄭重地點了點頭。既然男子可以借桃李芬芳弟子的身份謀得差事,她即使身為女子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她就是要隻身挑戰那些不成文的倫理綱常。
無數次在心中騷動的東西,千萬次拿起又放下,如今終於堅定下來。
“阿姊,待到學業結束我會去走訪聖賢,無論如何也要闖出一條道來。”蘇言梧許諾。
蘇言欏淺笑,眼裡又是熟悉的溫柔。“回去吧。”她又架住蘇言梧,步履蹣跚向前。
“阿姊,過幾日我們回兗州看看可好?我想去見見父親,這兩年來他一定很是煩惱。”
“好。”
*
似乎沒有人知道萬語凝的死訊,李家或許是找了其他姑娘填補了李瀟夫人的身,對外沒有絲毫破綻。
萬語凝的床位也沒有一直空著,後來,萬苒苒又擁有了一位新的陪讀,也是萬氏旁支的姑娘。那位陪讀姑娘住進來時,蘇言梧感慨萬千。又是一位附庸,但蘇言梧寧願她一直這般默默無聞,至少不要步萬語凝的後塵。
轉眼到了圍獵實操的日子。蘇言梧本就是想去的,荀塵洛竟也說服了蘇言欏同去。此次弟子們倒也並非以狩得獵物為目的,隻是去荒林實地感受一番。因而同行的女弟子們也並沒有什麼壓力。
一行人手握弓箭,騎著馬浩浩蕩蕩向幽州郊外而去。以一棵粗壯的老槐樹為集合點,進入林子後自由行動。林間雖沒有猛獸,教頭還是囑咐不要獨自行動,以免迷路。
蘇言梧與蘇言欏都不常騎馬,如今有了機會,便隻顧著縱馬在林間跑圈。林間四處是自由的味道,蘇言梧難得放空了心思。
唯一美中不足便是荀塵洛一直與蘇言欏同行,讓她有些許不自在。
“我們王室正經狩獵是從不在春天的,這一看便是小打小鬨。”荀塵洛拉住勒住韁繩,和蘇言欏並行。
蘇言梧在後跟著,沒好氣白了一眼荀塵洛。
蘇言欏淺笑,並不說話。
“你看,是山雞!”荀塵洛縱馬上前,彎弓射箭,前方一隻肥雞在地上掙紮了幾下不動了。他下馬將戰利品舉起來向蘇言欏展示。
“幼稚。”蘇言梧偷偷嘟囔著。
一路上荀塵洛都一驚一乍,仿佛極力想引起蘇言欏的注意。於是遇見什麼野兔田鼠他都要叫上一叫。
蘇言欏不與他過多搭話,但態度有所緩和,遂隻望著他笑。那笑容在荀塵洛看來已是莫大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