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暉默不能出去。”

沈朝才輕輕笑了笑，對紀棠道。

紀棠皺眉，為什麼林暉默不能出去，為什麼林暉默篤定沈朝才一定不會放過他。

驀地，他想到了什麼。

難道？

“我們是同班的，他確實是我的主顧之一，但是我沒想著主動殺他，他太害怕了，他想先下手為強。”沈朝才一笑，乍看有些猙獰：“罪惡的刀一旦舉起，終究會回到主人自己的心臟裡。”

確實，林暉默進來後的種種舉動，都主動編織出真相的大網。

一個老人，卻在吊詭的世界中頻頻走神，主動把重點引到沈朝才身上，並且不斷暗示隻有殺了沈朝才，他們才能過關。

“那我就如他所願。”沈朝才眯起眼睛，眼神根本就沒有看地上的死屍。

“說說你和慕行吧。”紀棠沉默幾秒，開口。

沈朝才眼睛閃爍起正常的微光，他笑著回憶：“那天是英語課，我的筆掉在了慕行腳下，我沒想到他幫我撿了起來，那天晚上我和他一起值日，晚上我們回家，那時候我才知道他家離我家很近。”

“那天晚上，他妹妹去了其他小孩家裡玩，他以為妹妹走丟了，一路喊著妹妹的名字，我打開門告訴了他，後來我們就熟了。”

沈朝才看著紀棠，又像是透過紀棠看什麼人，他臉上帶著莫名的神色：“慕行是我們班上的第一名，也是班長，他和什麼人都很禮貌，但是好像都是點頭之交，很多人都喜歡他，許多女生下課會從我們班經過，就為了偷偷看他一眼，但他身邊沒有親近的朋友，我沒想到自己能和他做朋友，從那之後我們就一起回家。”

紀棠想起湖邊男孩子的麵容，長得好，學習好，學校的風雲人物。

沈朝才第一次眼中帶笑：“我活到這麼大，終於知道高興是種什麼感覺。”

“但是沒多久，他就知道了我家的事情，那種眼神我從小看到大，什麼也沒說，我主動搬到了離他最遠的地方，我自己，哪怕身邊空氣都是爛的，我不配和這種人做朋友，更不配……喜歡他。”

“一次，完事之後我去草叢邊抽煙，回家時居然看見了他，他的眼神不再躲閃，而是帶著怒色，他問我為什麼。”

沈朝才嗬嗬一笑，眼睛像是一潭死水：“我能說什麼。”

明明他在笑，紀棠卻覺得他在哭。

“再然後，他給我錢，說其他人可以，他也可以。”

“我沒收他的錢。”沈朝才沉默幾秒：“以前的客人經常和我說的一句就是，婊子是不能拒絕的，但是我想拒絕一次。”

“第二天，他說喜歡我，要和我在一起，我覺得他瘋了，沒理他，把他關在了外麵，後來客人來了，走的時候我看見了他，我家是木門，隔音效果非常差，我不知道他聽了多久，不過當時我也沒精力理他，我發燒了，當天他沒走。”

紀棠道：“農博文呢？他以前就和你發生過關係，你進學校後他認出了你，於是用偷偷拍下的視頻威脅你，你答應了。”

沈朝才靜靜看著紀棠。

“一開始在你家，後來他開始不滿足，他的老婆控製欲很強，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但又找不出證據，兩人經常冷戰，甚至他老婆還在學校的大群裡發一些東西，他就經常找你撒氣，地點選擇在辦公室，沒想到的是被慕行發現了。”

“那天之後，他和我回家，他說讓我轉學，我同意了，人生的鐵盒子打開了一條縫隙，我好像看見天光照進來的模樣，但是與此同時，農博文喊我的越來越勤，慕行發現了，我告訴他，自己不久就會離開陽光中學，但是還是出事了。”

沈朝才手裡攥著發著白光的玉佩，但是他身上的紅光大盛。

沈朝才眼睛空洞：“他該帶著優秀的成績去上大學，帶著一家人過上好日子，遠離陳舊的河邊村，遠離這些醃漬的人，包括我”

滾滾的血珠從他臉上滾落，就像是淚一樣：“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他。”

紀棠心頭堵的厲害。

沈朝才生活在陰溝裡太久，好不容易有束光進來，光的溫度是燙人，所以沈朝才不敢靠近，但是光的溫度又太溫暖，讓人一旦照過就不想放手。

半晌他想起一個問題：“這裡的世界，慕行存在嗎？”

搖搖頭，沈朝才抬起手，尖利的指甲扣在臉上。

他那個人啊，月下清輝，天上明月，就是死了也不會想著害人，也許隻有自己，會在塵世間掙紮吧。

不過也好，這樣的人，一定在天上吧。

紀棠想起了一些新聞，有的人在心智不完善的小時候，都會用腳絆倒路過的老人，而有的人受儘萬種艱難，依舊向陽而生。

善惡千麵。

水跡劃過空中，紀棠一驚，鬼魂不是沒有眼淚嗎

再看，沈朝才果然漸漸在消散，剛才的紅光像是回光返照一樣。

沈朝才抬起臉，眼中猩紅居然漸漸消失了，清風扶過他的麵容，帶起了一陣漣漪。

他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親吻了一下手中的玉佩，眼中慢慢蕩漾出笑意：“我想做的事已經快完成了，慕行，再見。”

“下輩子，找對象記得看準點。”

點點白光消失在眼前，與此同時，一個漩渦出現在兩人眼前。

——這是出去的通道。

紀棠呆了一瞬，猛然吼道：“出去後我幫你超度，你這輩子這麼慘，下輩子一定會轉運的，記得去找他！”

沈朝才擺擺手，清俊如竹的麵容笑的舒然，他看著麵前的虛空，仿佛看著慕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