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裝出來的乖巧一下子便破了功,女夫子的目光在沈凝的身上停留片刻,眉頭微皺了皺。
再看邊上受嘲的顧月,八風不動地端莊站著,小小年紀便寵辱不驚,沒有分給沈凝半分眼色,女夫子在心中點了點頭,已經對兩個孩子的品性多少有了衡量。
顧縈是陪著顧月一同過來的,本就是來照顧四妹妹的,聽見沈凝這般說,頓時怒了:“沈凝,你怎麼說話的?”
沈凝隻是不屑顧月,對顧縈這個正兒八經的侯府小姐還是有些怵的,見她生氣,多少收斂了些,小心地道:“顧縈姐姐,我隻是關心表姐,沒彆的意思呀,她的字寫的不好,詩也沒讀幾句,我怕她表現不好被夫子不喜罷了。”
顧縈聞言,微微蹙起了秀眉,先沒說什麼,有些擔憂地看了顧月一眼。
母親說,二嬸對四妹的教養似乎並不是很上心,看四妹的樣子,也沒反駁,該不會當真是資質差了些,才叫沈凝毫無顧忌地說出這些話來吧?
她皺了皺眉頭,正要再訓斥沈凝幾句不懂長幼尊卑,卻聽一旁的女夫子率先開口了。
“好了,兩位小姐,請開始書寫吧。”
這位女夫子也是遠近有名的夫子,丈夫是書院的先生,自己也小有才學,負責教授顧家姑娘的書畫技藝,今日正好是她來女學授課,故而才會考校相關方麵的內容。
顧縈作為女學的學生,對授課有方的女夫子是十分敬重的,女夫子發話後,她便沒敢再說話了,隻是落在顧月身上的目光略帶緊張。
原本她沒將這考校多放在心上的,可若是顧月當真能力不如沈凝,一場考校下來太受打擊,影響日後心態可就不好了。
這會兒顧縈突然有些後悔,若是先前便想到事情可能會是這樣,倒不如早與母親商議,讓兩個人各自考校就好了,也不至於如今放在一起產生比較,給了沈凝打擊顧月的機會。
然而就在顧縈胡思亂想的當下,她看見顧月似乎是抬頭,衝她輕輕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像是安慰。
顧縈心思微動,正要再看清些,卻見顧月已經低下了頭,拿起毛筆開始沾墨了。
月兒這是怕她擔心,在安慰她吧?
哎,月兒真是太善良了。
隻可惜人善被人欺,攤上了沈凝這麼一個不討喜的表妹。
顧縈的擔心更甚了。
寫一句詩而已,並不需要很久,顧縈一個念頭的功夫,兩個姑娘便已經都放下筆了。
沈凝與顧月分站桌子兩頭,寫完之後見顧月也放下了筆,立即主動出聲,想讓女夫子先看自己的字,“夫子,您請看看阿凝的字吧!”
先看了她的字有多好,再去看顧月不如自己的字,便會覺得更不好看了。
女夫子頓了頓,倒也沒說什麼,先往沈凝那邊過去了。
於她而言,先看誰的字倒並不緊要,既然沈凝積極提了,顧月沒有,便先看沈凝的無妨。
一旁的顧縈年紀大些,瞧得出沈凝的小心思,一聽便又覺得氣。
但夫子既然走過去了,這會兒顧縈便不好發作,隻得先悄悄衝顧月使眼色,打算趕緊先安慰她兩句,示意她彆把結果太當回事。
“沒事的,隻是一場普通的考校而已,彆放在心上。”她無聲安慰顧月。
顧月回以一笑。
“阿凝先前是好好練過字的,夫子您看看可不可以呀?”沈凝不喜歡看她們眉來眼去的樣子,在那頭脆聲跟女夫子賣乖。
女夫子低頭,看了看沈凝寫的字。
——誰知夜獨覺,枕前雙淚滴。①
寫的是簪花小楷,雖說因為腕力不足而略顯不穩,對於這個年紀的女孩來說卻也是可以的了,難怪並非顧府直係的小姐,卻也被允許入顧府的女學。
隻是這詩的寓意選的不大好。
“不錯。”女夫子略讚了一句,到底這字是的確不錯的。
沈凝麵上立刻便露出了得意。
顧縈見狀,頓時心裡一緊,打量了下女夫子的神情,看向顧月的目光更焦慮了。
想不到沈凝還真有兩把刷子,要知道夫子可是不會輕易誇人的,這下子月兒……
正想著,女夫子便已從沈凝那邊來到了顧月這邊。
顧縈不好上前湊熱鬨,故而看不到顧月的字,隻能緊張地盯著女夫子的反應,用來判斷顧月的表現。
沈凝也是如此。
顧月就靜靜地站在桌前,見女夫子走過來,就守禮地喚了聲:“夫子。”
女夫子微微頷首,低頭看向顧月麵前的宣紙。
隨後在一旁心急等候的兩人就看到,先前一直麵色平平的女夫子,那紋風不動的表情竟然現出了些許訝然的波瀾。
瞧不出喜怒,隻知是變了神色。
沈凝知道顧月先前的水平,見此理所應當地覺得女夫子是被顧月寫的太差而震驚了,立刻開口假惺惺道:
“夫子,您也彆太為難表姐了,她在家中跟姨母習字的時候都不好好學,自然是寫不出什麼好字的,往後夫子嚴些授課,表姐肯定還可以學好的,您彆見怪呀。”
沒人理她。
顧縈對她怒目而視了一瞬,又重新緊張地看向顧月那邊。
顧月則抬起頭來,衝沈凝淡笑了一下。
沈凝料到了顧縈的反應,但一見顧月這個氣定神閒的笑,心中忽然覺得有些怪異起來。